第97章(第5/6页)
暮逊凉了的尸体被抛在地上,大腹便便的阿娅站起来,手中匕首朝着那些围过来的想为太子报仇的卫士们。她含着笑,整个人混沌无比,好像在哼着什么小曲。
是呀,深宅黄鹂鸟的经历已经和她本身难以分开。
她如坠噩梦。
她在这个噩梦中已经待了太久的时间,她早已和噩梦融为一体。如今她手中的匕首先杀太子,又朝向这些武力千倍于孕妇的卫士们。
“寸步东西岂自由,偷生乞死非情愿。”黄鹂鸟阿娅的声音从来那样嘹亮婉转,而此时卫士们听到她哼着小曲,少女昔日婉转的歌声变得缥缈迷离: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黑云盖野天无河,枝摇树撼风雨多,骨肉满眼各自他。
“三年病损瘦到骨,还欲将身入纲罗。一身纲罗不敢惜,巢倾卵覆将奈何?”
三年病损,骨肉分离。巢倾卵覆,回首无望……黄鹂的曲声急促刺耳,拔至云霄,带着匕首一同迎向卫士们:“行不得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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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中,江鹭的到来,让人何其迷惘。
姜循怔怔地看着江鹭。
当他第一次自马上朝她伸手时,她动也不动。那不是她的望想,那不是她的所求。今日大仇得报,她愿死在地狱。她早和叶白说过,她不愿得救,不求明日。
她愿和姜明潮共沉深渊,拉着姜明潮一起死。
而江鹭竟然不退。
他应有满腔抱负,应为了收服凉城而做了很多筹谋,可他此时竟然闯入姜府,竟然试图救他。当她根本不看他时,他也不退,他与那严北明迎战,他带着他的将士和禁卫军战斗。
白袍在血中飞扬。
姜循在万物荒凉中,看无可看,目光追随向江鹭。
他坚持而无望,第二次朝她伸手。
本应俊逸风流的郎君伏在马背上,马匹上也全是血,他瘦长的手指间尽是污秽。他脸上全是血污模糊,睫毛上沾着浑浊的看不清是什么的黏腻物,而他的眼睛明亮无比。
身后有兵来袭。
江鹭在马背上仰身后倾,一剑刺去。
严北明高喝:“江鹭——”
江鹭一言不发,转身便迎战。
他悍不畏死。
他其实和她一样不在乎死亡。
血腥沾染裙裾,发丝拂面掠眼,姜循痴痴地看着江鹭。她目不转睛地看他在千军万马中周旋,看他不肯离开这杀得遍地狼藉的姜府,看她一次次朝她望来。
千军万马避其风华。
而他竟是一副非要救她的架势。
在此之时,“咣——”来自皇宫的钟声直冲云霄,回荡天地。
这是国丧。
同一时间,一片冰凉物落在姜循仰起的睫毛上。
下雪了。
老皇帝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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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殿中,混乱群臣间倏然宁静,他们看着叶白牵着暮灵竹的手,从曲折漫长的龙尾道与长廊尽头走来。
殿中灯烛点起,火光在地砖上晃出扭曲的光影。看上去富丽华贵,实则阴冷空寂。大臣们有些没主意,有些早有主意。年少的公主如纸一般单薄苍白,全靠叶白掌控。
叶白迎着暮灵竹立在大殿前,暮灵竹被一片凉意所惊,失神地抬起头——
昏昏天幕,夜色已临。
天降飞雪。
旧朝如奔腾的河流,在所有人的阴谋诡计中一去不复回,朝着落日余晖处奔泻而去。天地弥漫大雾,暮灵竹站在旋涡之中辨不清方向。
浮光明灭间,暮色四合,大梦初起。
而朝臣们站在暮灵竹身后高呼:“官家已薨——
“公主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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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上元节入夜,满城落雪。
披着男式斗篷的姜芜躲在出城路的巷口,看城门那一方,张寂所带的禁卫军和关着城门不开的卫士杀得满地是血。
城门在打斗中悠缓打开,张寂在遍地尸体间喘着气,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但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战。
许多人要出城,许多人若不出城便会丧命于今日,而他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必须在今日出城逃命……
万般艰难,万般血光之下,雪花飘飘然落下。
飞雪落在张寂的睫毛上。
跪在巷中的姜芜抬起脸,伸手接住天上落雪。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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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娅如今的样子,怎可能打得过那些卫士?
她腹部生痛,只打了几招便跪在地上,准备迎接敌人的击杀。
她闭上眼,而飞雪淋淋自天上落。
她恍惚中听到有人唤:“安娅——”
是安娅,不是阿娅。
她迷惘中抬起头,有一白衣小将自马上飞落,朝这一方的打斗纵来。那些卫士的刀剑要劈下来前,段枫身上的斗篷遮挡住了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