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3/6页)
“然后呢?”
张寂僵立于书房门口。
他提剑的手发抖,他心中涌上一阵无力。
这种无力,是他常常在朝堂上感受到的,是他常常疲于应对的。他坚守着那条线,努力地朝前迈步,宛如在雪地崎岖间踽踽独行。他从来没有退后过。
他亦在查。
他亦派了人去查凉城,亦安排人手……
张寂艰难道:“阿芜,这些都需要时间。”
张寂又轻声:“何况江夜白一个南康小世子,本无权过问凉城之事。他不肯说出实情,朝堂又怎么帮他……”
姜芜轻笑:“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贺明说出了实话,但是七月过后,谁知道凉城发生过什么,谁知道贺明说出来的冤屈内容是什么?若你不是禁卫军指挥使,若我不是姜太傅的女儿……我相信那一日在十里亭驿站的所有人,都会和赵宰相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张子夜,你觉得我可怕是吗?你觉得我经历了那么多人间恶意,没有选择仍然善良纯真,没有长成那类温柔贤淑正义满满的世家女,便十分可悲可怜吗?张子夜,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张寂缓缓回头,望向她。
在他眼中一向羸弱的她,其实并不羸弱。她不是真正的菟丝花,她所攀附的藤枝早已沾了毒、蚀了根,她选择自己握起匕首,立在悬崖边保护自己。
难道自保便是坠落?难道反击便是恶毒?
张寂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姜芜朝他微笑,看姜芜从袖中拔出匕首,横在脖颈上——
“谁不想做悬崖边的兰草,淤泥中的莲花?可是要做,我得先从悬崖边、淤泥里,爬出来。
“今日之局,我已经拖延你拖得够多了。我相信循循,相信江世子,相信段郎君……我相信他们靠我拖延的这点时间,足够做出你已无法阻拦的大事。
“张子夜,你弄错了一件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回来找我。不,我知道。我也许不是你们那一类的聪明人,可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今日而做准备……我一想到今日可以大仇得报,可以和我的仇人一起共赴黄泉,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为之战栗而兴奋。
“我确实无处可去,无处可躲,只能来你府邸。我知道你怜惜我不舍我,对我有一腔他人无法比拟的愧疚……你又是一个好人,你试图在最后拉我一把,给我一条生路。可是张子夜,我不要生路,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张子夜,我也不会为难你,不会让你夹在中间左右踟蹰。你是除了循循、江世子之外,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又知道我今日对你做下的事十足可恶让你为难,我只能……以死相报,留得你我清静。”
张寂目眦欲裂,扑上去阻拦:“阿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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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之中,姜循穿着婚服,盛装盛容,以不合礼数的姿调坐在院中太师椅上,和那人数二十左右的朝臣对峙,和姜明潮姜太傅对峙。
年轻的贵族男女们既为府外墙后时时传来的兵戈声心惊且惶恐,又一个个来看太子妃闹出的这大排场,听太子妃一一历数从正和二十年开始,大魏朝发生的事情。
桩桩件件,似乎来自传闻,又似乎日常便能听到。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些事都和暮逊有关,都和他们眼前这位姜太傅有关。
坐在院中聊天的姜循在他们眼中,何其狂妄嚣张。
她压根不畏惧姜府卫士们手中的刀枪,那些卫士来阻拦,而她身边的卫士们也尽数出手。院府外有谋逆兵戈,院府内有姜氏父女间的兵戈。
而那兵戈声,也压不下姜循婉而清幽、如数家珍、还含着一腔诡异笑音的聊天内容:
“所以,诸君,在今日之前,你们根本不知道赵宰相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吧?你们当然会怀疑‘自戕’的说法,但你们不会去质疑,皇权之上,官家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谁真的在乎凉城将士,在乎凉城百姓呢?
“就连我——”
她语气厉狠,眼中的水雾凝湿,朝自己身上插刀,也从来不手软:“若不是为了对付我爹,为了对付太子,我也不会去问。那都是和我们身家性命无关的人、无关的事,诸君,你我皆生在盛世之下的东京,身在全天下最繁华的安乐窝中,你我闭目塞听不敢问不敢管,哪里在乎真正的公道?
“正和二十年,因为赵铭和和大皇子的阴谋暴露,贺家不得不动用‘神仙醉’,麻痹程段二家将士。与此同时,暮逊在我爹的授意之下悄然离开东京,以商人身份入凉城,在那夜打开了那扇门,放阿鲁国那被撵去西域的伯玉带着手握刀枪的豺狼们进城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