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地尽头

漫长的一生,究竟是从此刻开始,还是在此刻结束。

回去的路上,沈世尧将车开得极快。一路连闯几个红灯,白光闪过的间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要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怕是根本无法形容。

他刚下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令人疲惫不堪,但他却等不了了,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家,因为惦念着还欠她一个正式的求婚。

过去的近一个月,他们虽住在同一幢房子里,正面的交流却几乎没有,简直像两个陌生人。

她淡漠地对他表示无话可说,他也就憋住那口气,狠下心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其实他有那么多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从那间公寓里失控的一夜说起?当他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时,除了一瞬间的震惊,余下的便是无止境的害怕,因为他好像真的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丧失的理智渐渐归位,他试图吻她,不知是想要安抚她,还是打消自己心中的不安。但她那样抗拒,甚至比刚才挣扎得还要厉害,他不得不放弃。

然后他便听到了她的哭声,极其压抑的饮泣,如同婴儿般,一抽一抽。他听得胆战心惊,却连转过头将她揽在怀中的勇气都不再有。

后来她哭着哭着终于睡着了,他却越发清醒,天没亮,便起床了。临出门时,他犹豫了片刻,仍是帮她穿上了自己的睡袍。

开车沿着别墅区绕了好几圈,他才感觉到饿。也是,从昨晚起就没有吃饭。他想了想,将车开到了最近的饭馆,匆忙打包了些粥和生煎赶回去,却不想刚进卧室,便发现她人不见了。

急忙将每个房间找了个遍,最后竟是在浴室发现晕倒的她。

沈世尧大概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慌乱到连莲蓬头都忘记关,将她抱起来的同时,自己也被水淋了透。

等家庭医生来做过检查,说只是憋了气,无大碍,沈世尧这才放下心来,舍得去洗澡换衣服。

买回来的早餐早就凉透了,沈世尧想了想,又打电话叫蒋阿姨给送些别的来。

没想到电话还没有挂断,她便醒了过来。

沈世尧以为她会竭斯底里地大哭,控诉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或是干脆给他一巴掌,要与他拼命……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平静。

他几乎傻了,过了很久,才以温和到不自然语气问她:“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却摇头,眼里全是冷漠:“没有。”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那么可笑,原来就连这样的事,都不足以撼动她,令她因自己产生一丝丝情绪……他终于笑出来:“那好,我也没有。”

其实动用来自San的财力向陆亦航施压,是他过去从没有想过的。

不知道做错一件事,继续错下去很容易,但明知道做错了一件事,却还要继续错下去……其实很难。

但沈世尧发现,除了一错再错,他好像并没有别的办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下定决心做这件事之前,他们刚吵过姗姗来迟的一架。就连他都觉得,她压抑了太久,总该有爆发的时候,所以当她捞起床头的那盏琉璃灯向他砸过来,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还想怎么样时,他反倒松了口气。

其实他不是有意将她关在公寓,只是在他想到关于这件事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他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令她不避开自己,便只能选择这最直接也最令人反感的一种。

果不其然,她暴怒,不但摔坏了灯,甚至宁愿踏过遍地的琉璃碎片,也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因为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一瞬间,沈世尧以为那个电话来自陆亦航,心中蔓延开的除了怒意,更多的是妒意。

她明明只穿了睡袍,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去见他。

双手渐渐握紧,沈世尧“啪”的一声甩上门,跟了出去。

却没想到她去的是医院,见的人也并非陆亦航,而是她手里的艺人。

他有一丝庆幸,刚准备走近,便听见病房里那个哀婉的声音:“Lulu姐,你过去爱的那个人,并没有死掉对不对?你过去爱的人,是亦航对不对?”

他的思维在一瞬间断档,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可他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她却连一个字都没说。

他低头,瞥见她赤裸的双脚血越浸越多,终于没了耐心,将她抱起来,带回去。

开车的一路,沈世尧其实心里很乱。偌大的城市,他一下子拿不准该带她去哪里,回那套公寓?不,不可能。当他看到她坐在那张床上的表情时,他便知道,那里是再也不能去了。那是她的噩梦,也是他的。

最后他咬咬牙,带她去了刚买的别墅。从前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间多寂寞,后来听她的玩笑话,不知为何,居然鬼使神差买了一套。那时候他想,总会有那么一天吧,两人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分享一本书,说说肉麻话,这些仿佛都不会是那么远的事……却不晓得,其实一切可以这样近,却近到并非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