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地尽头(第4/10页)
沈太太的语气像是对着宠溺的小女儿,陆路一时怔忡,再抬起头,便对上沈先生同样和蔼的面容:“别担心,我还没有草率到让儿子娶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女人。之前我因为公事回国过一次,也偷偷见过你,不过世尧非说怕我吓到你,你就不嫁他了,逼着我只能今天正式现身。”
这么随意,真是奇怪的一家人,陆路有些想笑,眼角却泛起点点泪意,也真是幸福又宽容的一家人。
陆路忽然想起在日内瓦过年时,她情不自禁地对沈世尧的家庭气氛表示羡慕,沈世尧却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好羡慕的,以后你也是一员。”
她那时目瞪口呆,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但他的语气那样理所当然,她一下子连怎么反驳都不知道了。
而如今,他们竟真如他自信的那样,走到了红毯这头。
可漫长的一生,究竟是从此刻开始,还是在此刻结束,她却忽然不知道了。
仪式快开始时,飞机晚点的丁辰姗姗来迟。
陆路刚迎上去,便发现她身后居然站着杜鸣笙。
陆路愕然:“你们不是……?”
“嘘……”丁辰压低声音,示意她别说下去,“我们是分手了,但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的梦想。”
陆路当然记得。当年十几岁的她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心心念念地不是书本上的内容,而是有朝一日嫁人,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那时她们约定好,一定要带着自己最爱的人参加对方的婚礼,做对方的伴娘与伴郎。可是这场沈世尧安排的婚礼只有简单的仪式,所以丁辰便想,既然不能做她的伴娘,那起码带着最爱的人来观礼。
杜鸣笙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即便他们已不在一起,她也永远不希望对陆路食言。
“傻瓜,”陆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掐她手臂,“干吗这么自虐?”
“才没有,”丁辰扮个鬼脸,“其实也要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这样的理由去联系他啊。”
她说得云淡风轻,陆路却顿觉揪心,如此酸楚,怕是要压抑千次万次,才能转换成这样的笑容。
“沈世尧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陆路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牧师宣读誓言时,教堂外的雨下得正盛,雨点如同玉珠,嘈嘈切切,落了满地。
恍然间抬头,陆路对上沈世尧的眼神。
“我愿意。”她听见他说。
沈世尧眼中全是细细密密的情意,声音更如古老的钟磬,浑厚悠远。陆路心下一惊,就连握着戒指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陆路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沈世尧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牧师转头问她。
她仿佛怔了那么几秒,才缓缓垂头:“……我愿意。”
“那么现在请两位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开始为他们鼓掌,迸发出由衷的欢笑,唯有陆路,目光渐渐飘向不知名的虚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
在这之前,她一度觉得,这场婚礼只是来自于沈世尧对于自己欺骗的报复。他恨她,所以即便以这样的方法,也要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慢慢折磨她。
但这一刻,她竟然在他眼中读到爱。
那些未经掩盖的缠绵几乎要满溢出来,她除了震惊,便剩下心虚。
如果说,这段婚姻是基于恨,那么她已做好全部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如果说,这段婚姻不仅仅是基于恨……那么,她该怎么办?
陆路的手越握越紧,头也越埋越低。
良久,她忽然听见沈世尧淡淡的声音:“来,把你骗我时的演技拿出来,对大家笑一笑。我可不想结婚第一天,就被人嘲笑新娘其实不乐意。”
她有些茫然,再抬头时,沈世尧已换上她司空见惯的那种表情。
果然,哪里有什么爱,都是自己眼花。陆路释然,却不知为何,心中居然泛起几许失落。
她摇头,试图摆脱那些异样的情绪,对沈世尧挤出一个粲然的笑:“这种表情可以吗?能表现出我们很相爱吧。”
沈世尧只感觉无名指上的戒指勒得自己心痛到呼吸困难,却还是装作毫不介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保持。”
婚礼结束后,陆路将花束送给了丁辰。
不是没有适龄的别人在场,但她只想给她。
“丁丁,”她紧紧地抱住丁辰,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以后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