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11页)

直到夜深,直到汪永革回到家,他带给马魁的礼物,原封不动地被他带回了。汪永革明白,什么样的礼物过了他的手,马魁都不会要。

如果拒绝能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马魁宁愿老死不相往来。走了那么久,谁还能没点变化。

到了今天,大半个人生,谁还能比谁聪明多少?各自都把自己的心摸得一清二楚,各自的棱角也被磨得油光发亮,都是老鬼谁也骗不了谁,更重要的是,谁能拿捏住谁呢?谁又能比谁更懂隐藏呢?

人世间,处处是分寸,处处是边界,处处是底线。但凡僭越,没有时光可倒流,没有岁月可回头。

若是没有汪叔叔来家里走一遭,马燕还不知道汪新做了父亲的徒弟,如今知道了,她说什么也得和父亲讲清楚。

马魁坐在炕沿上,一脸醉意,低着头。马燕不顾母亲劝阻,开诚布公地对马魁说:“爸,汪新是我初中同学,这事您知道吧?”“知道又怎样。”“汪新那人不但聪明,还有正义感。上学的时候,谁欺负我们班女生了,他都会去帮着出气。您去劳改这些年,班里没人跟我说话,都躲我远远的,只有汪新拿我当朋友。”说到这时,马燕的脑海里闪现着那个时候的时光,小小的汪新和小小的她,现在回忆起来,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愿望。

马魁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现在给您当徒弟,您可别给人穿小鞋。”“啥叫穿小鞋?我这当师傅的,不能教训徒弟?”“不爱听拉倒。”马燕一赌气,对着父亲甩脸子走人。

马魁觉得好冤枉,忍不住地和王素芳抱屈:“平时跟我没话,可一说起汪新来,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我真不爱听。”“你和闺女分开十年了,你走的时候她才七岁,当然跟你生分了。你得多关心她,多疼她,等处热乎了,就好了。”

“行了,我知道。说来说去,都是这十年给害的,十年……十年呢……”一想到十年,马魁的酒劲就上来了,没完没了,絮絮叨叨。“都醉成这样了,不说了,赶紧睡吧!”王素芳轻声地劝慰着,贴心地帮马魁脱下鞋,扶他上了炕。

“素芳,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汪永革为啥就不给我作证?他明明就在现场。”“当年他不是说你看错了吗?”

“没有,我没看错,肯定没有看错,绝对没有看错。”对于自己的眼睛,马魁是绝对信任的,他不容有任何质疑,在这件事上,他百分百相信自己。

何况,除此之外,还有马魁天生的敏感与直觉,就算十年之后,还是迷雾一团,他相信,早晚会真相大白。

只是,这个夜晚的事儿,这个夜晚止。夜有长短,人生也是。生活里的下一个希望,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短暂烟花。大家始终在寻找,更好地活着的方式。

要说这铁路大院里最爱扮俏的,非姚玉玲莫属。姚玉玲本来就漂亮,正值青春年华,那双大眼睛一天到晚忽闪忽闪的,遇见谁都合不上,仿佛上下眼皮子一夹,就能把人的魂夹走。身形更不用说了,姚玉玲前凸后翘,与同龄的女孩相比,她丰满不少。

水蜜桃般的姑娘,走在春天里,别说是遇见的人,就是遇见的风,都是打着旋儿地绕。

姚玉玲平常最爱去老陆家,老陆媳妇有一台缝纫机,每每她需要改衣服什么的,都第一时间找陆婶。看到陆婶蹬缝纫机,姚玉玲就很羡慕,渴望自己也能够有一台。因此,眼看着,心里急,姚玉玲适时地对老陆媳妇表达诉求:“陆婶,等将来我也买台缝纫机。”“哟,有对象了?”姚玉玲摇摇头,老陆媳妇说:“不结婚咋买缝纫机?咱单位的缝纫机票可抢手了,每个月可就那么几张。”“陆婶,必须得结婚才能发缝纫机票吗?能不能让陆车长给递个话啥的?”“可拉倒吧!这么些个小两口都排着队呢!我这台,也等了大半年。”

听到陆婶这么说,姚玉玲就知道希望破灭了,她岔开话题:“陆婶,您这手艺不当裁缝太可惜了。”

关于姚玉玲,老陆媳妇有时也看不懂她,好好的衣服,总是想着改这儿改那儿的。老陆媳妇望着姚玉玲:“小姚,我是真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个小年轻咋琢磨的,好好的一身衣裳,非要往瘦了改,你穿得上吗?”

“您放心,肯定穿得上。”

“这么瘦干活也不得劲啊!”

“我不用干活。”

“说得轻巧,不干活吃啥?”

“喝西北风。”

“再瘦就成纸片了,没等你喝上西北风,就让风给刮跑了。”

正在这时,姚玉玲挤出一丝笑,神色有些异样,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老陆媳妇看了她一眼:“啥动静?小姚,你是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