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6页)
他是见过容淖兴致勃勃抓出那些黢黑丑陋的臭虫,学着民间大夫的样子,准备开方制药让他也试一试。
后来大概是他的反感恐惧太过明显,容淖兴致缺缺,便不了了之了。
但那剂秘方上的药引子,那些个恶心玩意儿,他是十来年了也忘不掉。
“有什么好言语的,结果多半是再换一剂稀奇古怪的偏方。”
容淖盯着梁九功神情难看的脸,平静道,“您清楚的,我幼时从种痘所出来后,大病一场,好药好汤吊了半年命,终不见起色,连太医院判都拐弯抹角劝阿玛给我打小金棺材了。后来,幸得阿玛不弃,遍寻民间,得了几剂偏方续命。”
容淖重病那会儿,正值宫内皇嗣们种痘成功,人痘术得以推行天下,为皇帝揽尽民心,安抚万民。
人痘术脱胎于民间秘方,后来主研改进种痘术的也是民间大夫,最初还被世人认为邪门歪道,幸亏最后结果尽如人意。
如此情形之下,皇帝对民间方剂不说十分信赖,至少也信个五六分。
种痘所之事后,皇帝早已对容淖未来有了谋算,自然舍不得她就此夭折。
于是,在皇帝的默许下,正统杏林与邪门歪道悄悄在她身上试验个遍。后来,也分不清究竟起效的是正家还是杂门,让她侥幸多存命十余载。
但如此长年累月无法节制用药,终究不是办法。
体内药毒早已累至命关,病弱不堪。
早几年,皇帝其实已在民间秘寻到了百消丹的方子,据说能解她身上药毒。
只是彼时她尚且年幼,又实在体弱,恐受不住。便定在了她及笄之后,再循序渐进解毒。
容淖说的都是坦坦白白的实话,可就是实话,才最刺人心。
饶是活络如梁九功,一时间也无法道出安慰言语,只能干巴巴道,“方才公主晕倒,太医院判诊脉后道,公主体内药毒已消解掉半数,只是体弱气虚。等来年公主身子养得健壮些,便可再次用药。最多再有五年时间,必得康健。”
梁九功继续道,“左右事已至此,公主再是厌食也多少吃一些,把身体养起来,方不辜负往前这十一年受的苦。至于公主一直心心念念当年种痘所那事,另行计较吧,当下保重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容淖不置可否,只玩笑一般,略撩起袖口,露出小半截白净无暇的左臂晃了晃。腕上青玉麻花镯的三股镂空玉环交击,很是清脆悦耳。
反正梁九功是内宦,也不必太多讲究。要知道,许多宫妃洗澡都是由太监伺候着的。
“从来只听闻饥馑饿殍浮百里,公公何曾见过玉盘珍馐愁死人的。我自己开了方子,在治着呢。你瞧,我近来已不必施针降逆解吐,此事你也不必禀告给我阿玛了。”
梁九功见容淖避而不谈种痘所旧事,反倒令扯话题,知道她是耿耿于怀往事,不可能轻易放弃,不由叹息提点道。
“当初在畅春园清溪书屋外,多亏五公主替公主你挡过一劫,皇上才没有发作你乱翻种痘所旧账的事。这两日皇上心中压着火,昨儿下晌还因小太监奉的冰碗外壁浮了水渍,好一通发作。公主你还是安生些罢,免得祸殃池鱼。”
容淖问,“皇上为何恼火?”
“还能因为什么。”梁九功朝容淖腕上镯子撇眼风。
容淖摸摸那青玉镂空麻花镯,领悟其意,“又是太子?”
她这镯子本是已故元后爱物,皇帝封存为念多年,是准备赠给五公主做生辰礼的。后来太子听闻此事,硬是抢先一步,把镯子从皇帝私库拿出来,赠给了容淖。
太子乃元后唯一在世嫡子,他处置自己亲娘的遗物,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事,倒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多疼容淖这个六妹,多半还是太子因四阿哥迁怒五公主。
四阿哥为德妃所出,彼时德妃位卑,儿子只得养在孝懿皇后佟佳氏膝下。后孝懿皇后崩逝,德妃位份也够自己养孩子了。可德妃与四阿哥母子关系生疏,并未答应把四阿哥接回去,只是一心一意疼自幼养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
概因德妃态度冷淡,德妃所出其余子女待四阿哥也属平常,全然不见一母同胞的亲昵。
同是亲生骨肉,待遇差距如此悬殊。
四阿哥常年跟在太子身边做事,与太子尚算兄友弟恭。
他秉性内敛少语,从不曾对生母言过怨怼,反倒太子很为四阿哥抱不平,自然不愿意把自己亲娘的爱物赠给德妃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