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忘忧糕(第19/23页)
它拉沓下来胡子,泪汪汪的刚要哭,下方暗沉沉的云中便刺出了光芒。那光越演越烈,朝两侧拉伸出翅膀,很快凝结成一只夜色一般黑的鹄雕,几下拍翅便止住了下落之势,重又朝着云船所在之处升了起来。
“我还记得,这神州大陆上一共两只成年的白灵犀,都被我拿来做了镇墓兽。你是他们的后代子孙吗?为何不乖乖呆在我的坟墓旁边,替我守墓?”
它这一动,整艘船又开始了颠簸。它只得一点点缩小了体型,等恢复成原本大小,再爬上船舷张望。可云雾茫茫,哪里还有常青的影子?
他抓着小犀牛的角,将他提在了半空。小犀牛痛得眼中都是泪水,却倔犟地一声不吭。
“美人!”鼠王大喊起来,也要扑过去。
“明明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应该效忠的人是我!”
他当机立断,也跟着跳了下去。
小犀牛在半空朝他踢打着,并不肯屈服。
“那是谁家的孩子?!”常青飞奔过去,只能望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挥舞着四肢,坠进了云雾之中。
“常公子,常公子,你们一个两个,口口声声念着的都是他。可他现在又在哪里?”
可惊呼声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高亢了:“天啦,被甩出去啦!”
生花笔从他袖子里滑了出来,他握住它,犹如握住利刃。
……原来还有这等好处。常青暗想。
“背叛主人的小畜生,我现在就可以画出刀子来割开你的喉咙,看你的常公子如何救你——”
那突然停滞的风穴中,竟又毫无预兆地喷射出了比之前狂暴得多的气流!云船在气流的冲击之下颠簸不已,眼看有要侧翻的风险。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鼠王将身形一晃,膨胀了两倍不止,死死地将翘起来的甲板又给稳稳地压了下去。
没有反应。
船身猛地剧烈晃动起来,打断了他。
他忽然发现,生花笔从刚才开始,对他就毫无反应。就像对待一个真真正正的死人一般。这副身体没有佛珠加持,终究只是傀儡罢了。
“你说的对,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我并没有忘记我许下过的诺言。”常青喃喃回答,“我——”
他略一走神,生花笔自己却发起光来,笔尖上生出了重重花枝,尽是重瓣山桃,将他缠绕在其中,一时间不得动弹。连抓住小犀牛的那只手,都不由得松开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白泽正裂开嘴角,露出遍布其中的细密牙齿。它曾是他唯一的朋友和师长。连他用笔绘出的第一样东西,也是它所教授的。它甚至曾经不惜用自己的血肉拯救他。在它将他当作棋子,当作诱饵,放到朱成碧身边之前。
那小犀牛摔在地上,却顾不得伤痛,只望着角落中,又惊又喜地道:“常——”
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将誓言忘得一干二净,要站在那饕餮一边吗?现在为何还要做这些无用之事?
难怪。段清棠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闭嘴!”
那姓常的一出现,连生花妙笔也自动认了主人。可惜他太蠢,不曾想过,现在握着这只笔的人是谁。
常青移开了视线,可白泽的声音穷追不舍:你看见那群翠鸟了吗?你可知道无夏城的贵妇,愿意花多少钱来换一只点翠的簪子?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为了保持簪子的色泽,每一根羽毛都是活生生拔下来的?
段清棠竖起了蛇目,连指尖也生出了利爪,狠狠一握。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都毁去好了。
鹿蜀的皮毛花纹如虎,佩之可宜子孙,是猎人最喜欢捕杀的对象。离开凌虚谷,这一家子全都活不到明天早上。阴冷的男声又起。
如此珍贵的生花妙笔,顷刻之间便成了一堆碎片,从他掌心簌簌而落。
常青无言以对。他直起身来,望着四周。凌虚谷的谷民大部分都上了船,鼠王率领着属下,正指引着它们安顿,提供食水,照料伤员。他在其中望见了一家子鹿蜀,雄鹿扭转了脖子舔着背上的伤,它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依偎在他身侧。
那人类居然半点心痛都没有,只顾着将小犀牛扶起来,护在身后。他脸上的泪都还没有干,整个人都还在微微发抖,象是拼尽全力才能保持站立。
“凌虚谷原本是我等的家乡,数代不曾离开过,谁想到突然遭此横祸,灵脉断绝,逼得我们背井离乡——”谷主将袖子掩在脸上,嘶哑地哭着,“如今的神州大陆,多处灵脉都突然断绝,我这一谷的民众,还不晓得要去哪里再寻同样的安身之处……”
可他的眼神,跟那只饕餮如此相似。
常青过去扶他,又好言劝慰了几句。
“你手上的,是她的血吧?”段清棠嘲讽道:”这可是你亲手做下的事。若我是你,早就找个地方自我了断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