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杨枝露(第4/11页)
“滚!”大白半身都在水中,蛇尾甩动不止,所幸仍是人形,正在咬牙切齿地拔着贯穿了手掌的一枚箭头。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曾抬,只扔出石头般僵硬的一个字。
“抱歉。”大白的脚步只停顿了一下,扭头道,“时候不早了,小孩子该上床睡觉了。”
正在此时,耳畔传来了泼水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大白最爱趴的那块石头后面挣扎。许如卿心中一喜,竟然忘记了害怕:“大白——”
“这个榆木脑袋!”朱成碧愤愤道,“今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许如卿将手绢兔子捏在手中,只觉得心乱如麻。眼看大白受了伤,想必是现了原形,他若再往前,恐怕是真的会被吃了。可叫他将大白独自扔在这冰冷的池水当中不管不顾,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大白背着许如卿,在巷子里走着。深邃的夜空中飘着细碎的小雪,已经在大白的头顶积了薄薄的一层。
那件锦衣上血迹斑斑,可这兔子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大白。”
许如卿连滚带爬,一路顺着血迹追了过去。血迹一路蜿蜒去了池中,旁边扔着大白常穿的那件雪白的锦衣,已经破烂不堪,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般。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又在地上见到了他当初塞给大白的手绢兔子。
“嗯?”
“大白!”
“刚刚在天香楼上,我喝了茶,不知怎地就睡过去了,但睡得并不沉。我听到常公子说……”
那是血。从房梁上滴落下来的,是妖兽墨色的血。
“你听错了,他什么都没有说。”
“傻子。”雷鸣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震得他耳朵疼痛。白蛇跟他对视一阵,终于游走。他这才喘上气来,只觉得胸口剧痛,爬起来时,沾了一手腥臭的液体。
许如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寻找到要说的话:“我去爹的书房,求他允我带你出来时,瞧见了一只四壁都是冰晶的壶,西墙上多了把装饰精致的剑,之前也从未见过。”
许如卿也瞪大眼睛,跟那灯笼般的两眼对视。
试问闲愁都几许,倒是无晴却有晴。他真是笨啊,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第一句的第三个字,和第二句的第四个字,加在一起,正好是“闲晴”二字——闲晴壶。
也不晓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如果退缩,或者躲避,就会被猛兽吃掉。唯一的生路,是鼓起勇气,背水一战。
两岸猿声啼不住,青鸟殷勤为探看——第五个字和第二个字,分明在说啼鸟剑。
一个念头忽然闪了出来:不能退缩,不能眨眼!
这便是代言人给的“任务”了。
会被吃掉吧?这一次,一定会被吃掉吧?
寒冰凝成的箭头,染满整个池子的血,池塘边为了囚禁凶兽而设下的重重封印,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难以盗取的宝物……愧疚、痛楚和疑惑一起涌出,许如卿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架:“是我,是我亲手递给你的……”
睁眼时,却猛然望见盘踞在头顶房梁之上,体型庞大的白蛇。许如卿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整个人却犹如被梦魇压住一般,动弹不得。血红的眼睛,尖利的蛇牙,不断滴落下来的腥臭的液体。
他亲手递出去的蜡丸里,隐藏着锋利的刃。可大白为何不逃走?许家究竟是靠什么,竟能这样驱使他?还有,藏在父亲书房里的,那人是谁?
那声音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他心中叫那两句诗塞得满满的,又酸又涩,不由得辗转起来,再难入睡。
每走一步,便越接近真相。可眼前依旧是迷雾重重。
许如卿一直靠着长廊的柱子等着,终究是支持不住,睡了过去。睡梦中,他总是隐约听见,有一个声音,遥遥地念着那两句诗:试问闲愁都几许,道是无晴却有晴。
“傻子。”大白笑出了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直到深夜,家神都没再出现。
“大白,你走吧!”许如卿忽然想到这一层,开始在他背上扭动,“把我扔下来!眼下你已经出了封印,又无人跟着我们,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赶紧逃走吧!”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问了出来。家神却面无表情,也不理他,只将纸条收起来,回身便潜入水中。
“那你呢?”
许如卿越发迷惑了。他虽记性不好,几年的刻苦努力下来,脑子里好歹也装了些东西,知道第一句出自贺铸的《青玉案》,第二句则是刘禹锡的《竹枝词》。这两句风马牛不相及,还有那两个数字,放在一处,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我——”
试问闲愁都几许,道是无晴却有晴。旁边还有两枚红印,分别盖着两个数字:叁、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