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4/5页)

矮墙和屋门自然拦不住陆无事,他又翻墙进去搜了一圈,果然早已人去楼空。

所以昨天眉娘说了四个药铺,明为招认,实际上是给周逢春通风报信吗?

风至道:“陆少卿也将此事告知李都护,李都护勃然大怒,正准备对眉娘用刑,逼她说出真相。”

公主摇摇头:“她既然有心为周逢春隐瞒,就已经做好受刑的准备。你去请陆惟和李闻鹊过来,就说我有一计,可以试试。”

……

眉娘蜷坐在角落,抱紧胳膊。

这里虽然是柴房,但只有柴禾,没有明火。

寒风从千疮百孔的窗纸里呼啸着钻进来,又穿过柴禾缝隙,钻入眉娘的袖子衣领,冷得她咬紧牙关,攥紧双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已经过去一夜了。

眉娘望着外面天黑了又亮,近乎麻木地想道。

李闻鹊在得到她的口供之后,肯定立刻派人去询问,周逢春也会听见风声,应该能及时脱身吧?

可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这些贵人们恼羞成怒,可能会将自己杀死吧,还是会严刑逼供?

一想到那些残酷的刑罚,眉娘就不由打了个寒噤。

她也是个女人,也渴望有人温暖,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周逢春朝她伸出手,她理应回报的。

即使,这回报很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寒风没有被眉娘感动,冰冷却来得更猛烈了,她穿着单衣的身体几乎被冻僵,嘴唇开始发紫,思路也逐渐飘散。

也许等不到逼供,她就会死在这里了。

这时,有人从外面推开门。

与扑面而来的寒风一道,还有温暖的香风。

眉娘昏昏欲睡的沉重眼皮勉强撑开一点点。

她看见有人抬了个火炉进来,放在她面前,一点点让人暖和起来。

自己莫不是临死前出幻觉了?

“你认得我吗,眉娘?”

声音在她恢复了一点点神智时恰到好处地响起。

柔和,婉约,很舒服,像冬夜里的一道暖风。

眉娘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点点头。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眼前这女子,是刚刚从柔然归来的邦宁公主,她当然是知道的。

她还知道,在周逢春的计划里,这位公主是重要一环。

因为“公主出事,李闻鹊最看重的仕途就彻底完蛋了,这比杀了李闻鹊还要让他难受”——这是周逢春的原话。

“我第一年去塞外的时候被惊住了,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苦寒的地方。那里连秦菘都没有的,我带去的种子全都在路上受了潮,不能种了。烤羊肉我也吃不惯,带着浓浓的膻味,还要面对一个异族丈夫,他说柔然话的口音,也与我在中原学的完全不一样。”

眉娘以为公主纡尊降贵过来,是想让她招供,却没想到对方倒先讲起自己的故事。

此时公主递来一个纸包,眉娘低头,竟是个热乎乎的葱油饼,她又饿又冷,顾不上其它,就将饼往嘴里塞,再听公主的故事,不由生出一丝微妙滋味。

秦菘不是什么稀罕物,冬天的时候蔬菜无法存活,即便有,那也是达官贵人享用的,许多老百姓会先将秦菘和晚菘储存在地窖,待冬日再拿出来慢慢吃,或熬汤,或蒸烤,眉娘家境虽然清贫,也不至于连秦菘和晚菘都吃不起。

“那一整个冬天,我每天都吃牛羊肉,他们做法与中原人也不一样,就是烤,再撒上一把粗盐,肉不会将就片得多薄,有时候厚厚一块半生不熟,你不吃,便是瞧不起柔然人。很快我便脸上长疮,害了肚子,躺在床上十天半月起不来,有一回上吐下泻,几乎死掉,以至于那些柔然人都说,中原女人柔弱不堪,根本当不了柔然阏氏,还说如果我死了,就当中原人食言,要重新举兵攻打中原。”

眉娘吃饱喝足,又多了取暖的炉火,渐渐集中精神,听得呆住了。

她忍不住道:“柔然人很残暴,有一年他们打到张掖来,进城就烧杀抢掠,那时我还小,阿娘将我藏在腌晚菘的瓮里,我亲耳听见柔然人追着一个少年进来,将他杀死,抢走他手里的财物!”

等眉娘出去时,那少年还没断气,他哀哀望着眉娘,血流了一地,好像希望她帮忙了结自己。

眉娘吓住了,当然不敢动手,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少年流尽了血,慢慢死去。

直到许多年过去,这一幕仍然烙在她心里。

这也是每个边城人的阴影,因为在朝廷彻底收复这里之前,柔然人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次,有时是春天,有时是秋天,他们经常是为了粮食和财物,有时也抢奴隶,大部分抢女人和少年,因为女人能暖床,少年能干活。

不是没有人想过反抗,只是反抗的人都死了。

十年前公主去和亲,正是在朝廷对柔然劣势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