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梅花耐冷 (十二)(第4/4页)
花信在杌凳上呆了半日,缓缓回过神来,猛地惊吓,“连县太爷他也敢骗?!他敢是不要命了?”
“你低声些,还怕多的人不晓得啊?”妙真在榻前稍微欠身捂一下她的嘴,接而嗔怪一眼,“还不是为我这官司才铤而走险,你看着吧,过两日就要过堂了,咱们好歹要回了些钱。”
花信听见钱,又转而为喜,“那咱们家的地呢?”
“田产不要想了,能要回两万银子已属不易,还是良恭拼着下大狱的险去讨回来的,你可千万不要说走了嘴。前头你还说他们两个是去外头花天酒地,我原想告诉你,可良恭说少一个晓得就少一分危险。”
“谁叫你们都瞒着我,我自然自当他们去那陈家是去寻欢作乐。”
“这种事何必叫多的人晓得?今日舅妈一来问起,我怕他们私底下去问了,才想着要告诉你。”
花信撇嘴,想着他们把她也瞒着,说到底还不是不相信她的缘故。听妙真的口气,是良恭的主意。她不由得担忧,他们两个背地里好上了,还不知要怎么合计着防她,上回锁箱子可不就是个先例?
她冷笑一下,“你就听良恭的话,他的话是圣旨,好不得了。难道我知道了,会去告诉别人么?你以为我是脑子笨还是良心坏呀?”
“没人说你笨,也没人说你坏,你又多什么心。 ”
妙真笑着爬到榻上去,把窗户推开,预备看白池的信,恰又见吴妈妈引着个衙门的差役走进来。是来传衙门的话,叫后日过堂。妙真忙应了,叫花信出去给了点赏钱打发人去,坐在榻上一面拆信来看,一面觉得心头的事情都落定了,神清气爽。
花信打发了差役进来,原想说几句良恭的不好,因见她在看信,脸色有些不好,只得暂且住口,去倒了盅茶走来问:“白池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啊?”
“不好呀,”这不好又不是惊,只是叹,不是太大的不好,“这信是春天就写的,原是要为林妈妈奔丧,可她小产了,奔波不得,就回信来告诉,偏信又给送到嘉兴去了,这时候才转到我手上来。”
“小产了?她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大概是年初的时候,信上说是三个月的身子。这还得了,她那身子骨一向就不大好,常是三病五痛的,又小产,哪里经得住?”
花信见她发愁,便劝,“那也不干你的事,她都嫁人了,是人家的人了。她那丈夫姓什么来着?”
“姓邬。”
“是了,人家邬老爷不是昆山县的富户嚜,就是她身子不好,还能缺她点药吃啊?咱们离得山高水远的,犯不着你在这里替她发愁。”
妙真不高兴她的冷漠,暗瞟她一眼,“话不是这样说的呀,天底下的病都有药医的话,也不会死那么些人了。白池本来就身子弱,又遇上小产,我又写信告诉她林妈妈病故的事,她不知多伤心呢,病中收到我报丧的信,还能好得利落么?”
“她好不好得利索,你又不是大夫。况且你在常州,她在昆山,不是干操心么?”
妙真慢慢把信折起来,呆呆想着,走下榻去把信搁在妆奁最底层那斗厨里,忽然回身道:“不如咱们到昆山去瞧瞧她。表哥说是去找她,也不知他们两个碰到面没有。听舅妈说,今年春天安姨父过世他回来了一趟,料理了丧事,又出门去了,不知是不是又往昆山去。”
花信一百个不情愿,把杌凳归置好了,一屁股坐在榻上,“去做什么呀,如今咱们得了钱,就该回嘉兴去打算着过日子,你为别人去瞎忙什么?”
适逢窗外吹着秋风,仿佛卷到妙真心里去了,她回到榻上坐着,遽然间感到些落寞,“林妈妈病逝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老人家,要亲自替她去看看白池到底过得好不好。不亲眼看见她过得好,我不能安心。咱们三个是从小到大的,你和她到底也没什么仇怨,干嘛总是和她过不去?”
“我和她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啊?”花信冷笑一声,“她拿你的吃拿你的穿,还要背地里勾引你的未婚丈夫,我不过就是为这些才看不过眼。倒好了,你倒要说是我存心和她过不去。她又没占我什么便宜,我何至于要和她过不去?你爱去昆山就去好了,我不过是劝你两句,并不是拦着不许,你才是主子嚜。”
语毕花信便赌气回了西屋,把一扇门摔得“咯吱咯吱”响了好一阵才停。妙真听着,感到一阵无名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