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梅花耐冷 (十三)
下晌良恭买了画纸颜料回来, 匆匆吃了口午饭,就在屋里铺设纸笔。因想着陈姑娘那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便要画一副绣楼宴饮的画送她。挂在她那闺房之中,也算合情合景。
房门开着, 里头作画, 听得见外头花信和严癞头两个在说话。花信因与妙真为白池的事情闹了两句,心里头不爽快, 到外头烧水洗澡。严癞头见她正在井前打水, 便来帮手。
他莽莽撞撞的溅了些水在她裙上, 花信赌气坡嘴骂他:“你粗手粗脚的, 干得好什么事啊?不要你在这里多事, 赶紧走开!”
严癞头只得讪着把桶放在井边, 这一桶打得满满当当的, 花信拧不起,又瞪着他。他又只好帮她拧起来提到厨房里头。吴妈妈生好了火,向花信交代两句,自提着篮子往外头去买菜。
花信向灶前坐着, 看见严癞头倒了水便呆立在那里, 又吊着嗓子来吼他,“你楞着做什么,就这一桶水还够洗澡的啊?脑子一点不灵光!”
严癞头心里怙惙,并不是他不机灵,她一会要帮一会不要帮, 弄得人不知如何算好。末了讪讪地出去, 又打了桶水来, 讨好地问:“我替你把浴桶搬进屋里去,再兑几桶凉水在里头好不好?”
“这还问什么好不好?简直笨得要死。”
不一时忙完, 严癞头回到厨房里来候着,实在像在听差。又去和花信搭讪,“你今天仿佛不大高兴?是谁惹你生气了?”
“关你什么事?”花信横他一眼,往灶里添了些柴。见严癞头不得趣要掉身出去,她又有点懊悔起来,好像语气重了些,可别真得罪了他。便又缓和了些脸色口气,“和姑娘争了两句嘴。”
严癞头又笑着转回来,走到她旁边蹲着,“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我们姑娘,就是心软这个毛病不好。”
“这倒不是个毛病。”
花信睨他一眼,冷笑一声,“人善被人欺,难道这话你没听人讲过?我是为她好才劝她两句,旁的人你可见我去劝他?她倒说我挑唆了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才懒得去多这个嘴。”
“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问得花信把嘴空自动了两下,那些话里头,也说了他和良恭不少的坏处。她自觉说得有理有据,没有惭愧,鄙夷的语调问他:“你和良恭前两日可是到外头赌钱来着?”
严癞头照实点头,“有个要用钱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去赌。”
花信嗤道:“赌就是赌,还分好赌烂赌么?譬如你们去杀人,难道有什么缘故,就可以去杀了么?你们从前都干些什么,我也算看出来了,只怕终日没个正行,常在外头使些下三滥的法子弄钱。我难道说错了你们?姑娘还和我生气。”
严癞头面露惭色,以为她是为他这些不入流的品行才不喜欢,就笑着把脑袋摸一把,“我早已改了,你放心,往后我再不往外头胡混。”
冷不丁听见这两句悔悟,花信登时起了身鸡皮疙瘩,斜眼睨住他冷笑,“你改不改与我什么相干?我并不是为说你。”
“那你到底是要说谁?”
花信懒得同他讲,觉得他蠢得只剩一身的蛮肉,便自唇边囫囵泄出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恰好妙真从厅上穿到外院来,斜见厨房里他们两个在说话,就走去门外看了下。花信坐在杌凳上,照旧是一脸的不耐烦和鄙夷,严癞头蹲在她身边,也照旧是堆着笑脸。妙真见这情景竟是说不出的别扭,心下承认这两个人委实是不般配,暗暗拿了个主意,转绕去西边屋里和良恭商量。
八仙桌上摆着个大空碗,妙真瞅一眼,就知道他又是把饭菜胡乱装在一个碗里匆匆忙忙拔来吃了。还不是为忙着画他的画。她歪着脑袋去看,仿佛是画闺阁中的情景,这一角已画出帘栊重掩,槛窗露春,还有个丰靘的女人在帘下抚琴。
她一坡嘴,轻声嘀咕,“想必画的就是那位陈姑娘了?”
良恭晃神抬头,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进来站在旁边的,就笑,“你几时进来的?”
“你认真得很哩,我几时进来的也没听见。急什么呀?就是答应了送她副画,又不是这两天就一定要送给她。饭也不好生吃,答应她一句,就这样要紧么?”
听她含酸,良恭就往长条凳那头让让,掣她坐下,“我是想早点了结了,咱们好走。咱们做局诓骗了县衙,不好久留常州,趁露出马脚前赶紧逃为上计。”
妙真挨着他抬眼,“午晌衙门的差役找来了,说是后日过堂,我到公堂上,该说些什么呀?”
他抬起胳膊把她揽住,“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怕,不过是走个场面。回头叫两个人,帮你把银子抬回来,咱们收拾收拾,就回嘉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