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梅饼验尸法(第2/13页)

等府衙来人期间,宋慈的目光越过围观人群,打量所处的这片堤岸。南北走向的苏堤纵贯西湖,平直的堤岸在这里稍稍凸出,一棵大树直立在旁,正好遮挡住了这片凸出的堤岸。看过地形后,他转头看向刘克庄。

刘克庄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虫娘的尸体。他初见虫娘,便是在这苏堤之上,彼时众里相逢,虫娘清扬婉兮,仿佛从画中款款走出,可如今的虫娘横尸在地,死状凄惨,早没了当初的佳人模样。他对着尸体呆望许久,心中哀戚,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过了许久,苏堤上响起一阵大呼小叫之声,一队差役大张旗鼓地赶到了。

宋慈抬眼一望,来的是临安府衙的差役,为首之人他认得,正是当日在太学岳祠验过何太骥尸体的司理参军韦应奎。

韦应奎在众差役的簇拥下走进人群,突然看见宋慈,脱口道:“姓宋的……”宋慈被皇帝辟为提刑干办,还在前一天破了岳祠案,此事传遍了整个临安城,他当然知道。一想到宋慈提刑干办的身份,“姓宋的”三字刚一出口,他便立刻打住了。

“韦司理。”宋慈向韦应奎见了礼。

韦应奎知道宋慈身在提刑司,提刑司总管所辖州府的刑狱公事,又有监察官吏之权,可谓处处压着他这个司理参军,只要宋慈愿意,可以想出各种法子来刁难他。他心思转得极快,颇为恭敬地回了礼,道:“没想到宋提刑也在这里,失敬失敬。”

宋慈不在意韦应奎的态度如何转变,只在意眼前的这起沉尸案。他将如何发现和打捞虫娘的尸体说了,又说了虫娘的身份,以及前夜他将虫娘带到提刑司问话、再由刘克庄护送离开的事。

韦应奎一听虫娘是青楼角妓,不禁轻蔑地挤了挤眉头。他俯下身,朝尸体粗略地看了几眼,道:“照宋提刑这么说,这角妓前夜由刘公子护送离开,却再也没回熙春楼,那她很可能当晚就已遇害了。她身上绑有石头,一看便是他杀。这位刘公子,只怕我要带回府衙,详加审问一番了。”想到当初刘克庄在岳祠当众顶撞自己,此番将刘克庄抓入府衙,定要好好出这一口恶气。

宋慈却道:“虫娘应该不是死于前夜。”

“哦?”韦应奎奇道,“不是前夜死的,那是什么时候?”

“尸体未见腐坏之状,浑身也只是略微浮肿,从肿胀程度来看,虫娘被杀沉尸于湖中,应该还不足一日光景,只怕是昨晚才遇害的。”

宋慈说者无心,韦应奎却听者有意。他好歹是堂堂临安府司理参军,刚说虫娘是前夜被害,便被宋慈当众否定,顿觉脸上无光。他不禁想起之前在岳祠查案,也是这般被宋慈当众纠正查验之失,虽然韩侂胄没有真正追责罢他的官,但他因此事被知府大人臭骂一顿,不但除岁休沐被剥夺了,还颜面尽失,在差役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他心中百般怨恨,却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故作一脸深思之状,附和道:“宋提刑所言甚是啊。”

“人命关天,还请韦司理详加细查,不要令虫娘枉死。”

韦应奎心里不悦:“你说这话,那就是认定我不会详加细查,只会草菅人命了?”嘴上却很恭敬:“宋提刑不亲查此案吗?”

“我奉旨查办岳祠案,对其他案子无权干涉。”

“就算这青楼角妓是昨晚才死的,但刘公子前夜护送她回青楼,”韦应奎看向刘克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须向刘公子问过才行。”

自从岳祠验尸之后,刘克庄便一直看不起韦应奎的为人,换作平时,以他的性子,定要口无遮拦地怼上几句,哪里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话?可如今虫娘死于非命,尸体就横在眼前,他满心哀戚,再没有任何斗嘴的心思。他如实答来,说前夜护送虫娘回熙春楼的路上,遇到了夏无羁。夏无羁与虫娘私下相好,他成全了二人,将虫娘交由夏无羁护送离开,此后再没有见过虫娘。至于夏无羁是什么人,住在何处,他全不清楚。

“该向韦司理说的,我和刘克庄都已说了,这便告辞了。”宋慈拉了刘克庄,步出人群,沿苏堤往北去了。韦应奎望着宋慈远去的背影,脸色如笼阴云,心中暗暗发狠:“姓宋的,你三番两次令我当众难堪,这口恶气不出,我便不姓韦!”

自那之后的两天里,刘克庄不止一次地往府衙跑,打听虫娘一案的进展。每天进出府衙的差役很多,可奇怪的是,一个青楼角妓的案子,这么多差役却守口如瓶,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刘克庄花了不少钱打点,一个差役才悄悄把他拉到一旁,稍稍松了口,说此案已查到凶手,不日便可破案,至于凶手是谁,又是如何杀害虫娘的,却怎么也不肯透露了,说是知府大人下了严令,此案不能对外言说,胆敢泄密者,将从重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