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4)(第5/9页)
“不用。”那小子哼哼唧唧地。
玫瑰替他贴上胶布。
我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常。”
“不不,大哥,是我该死,我该死!”方协文说。
“十年前?你说她嫁你表舅?”
“是,”方协文说,“我真没想到在纽约又会见到她,我不知道她跟表舅分开了,那时大家都喜欢她,说表舅福气好——啊哟!”
玫瑰在他伤口上大力-一下,“你还说,你还说!”她娇叱。
方协文畏畏缩缩。
我说:“我要听,不要紧,说给我听。”
“大哥,”玫瑰说,“你若真正爱她,她的过去一点也不重要,何必知道?你们应当重视现在与将来。若果你因此跟她闹翻,那么从此苏姐姐与你是陌路人,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过去,你又何必太表兴趣?”
啊玫瑰,我听了她的话如五雷轰顶,苏醒过来。
“更生!她在哪里?”我站起来。
“去追她吧,大哥,去追她。”玫瑰说。
我紧紧拥抱玫瑰一下,扑出门赶到酒店。酒店的掌柜说她已经离开,我又十万火急赶到国际机场,在候机室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呆滞地看着空气,脸上并没有特别的哀伤,但她的神情告诉我,她受了至大的创伤。
我静静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轻轻叫她,“更生。”
她犹如在梦中惊醒,抬头见到是我,忽然自冷静中崩溃。
更生落下泪来,我们拥抱在一起。
“我爱你,我爱你,”我说,“我终于有机会证明我爱你。”
“振华!”她硬咽地,“那件事……”
“什么那件事?我们得再找一间酒店,你把房间退掉了是不是?若找不到房间,得回玫瑰那里睡地板……”
我们终于在纽约结了婚。
过去并不重要,目前与将来才是重要的。
真没想到我会自玫瑰那里学到感情的真谛。
自那天开始,我抱定决心,要与更生过最幸福的日子。我们的婚姻生活简单而愉快,更生仍然上班,仍然穿白衣服,仍然开着她那辆小小日本车在公路上不可救药地走之字路。我们没有应酬,偶然有什么晚宴舞会,我总牢牢地带着她。在公众场所中,她永远高贵飘逸,她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微笑,什么时候说话。
平时我们像老朋友,她待我以公道,更生善于修饰她自己。她用她自己的时间去做这一切,因我是她尊敬的丈夫,不是她的长工。
我们被公认是城里最合配的一对壁人,谁也不知道我俩的感情生活也起过波浪。
老妈说:“现在黄家否极泰来,你结束了浪子生活,而玫瑰也改邪归正,几时我也去纽约尝尝她做的满汉筵席。”
但对于玫瑰,我心底是凄凉的。她竟变得这样懂事忍耐,才过十八岁,她已是一个小妇人,早开的花必定早谢。别告诉我,玫瑰已经开到荼縻,不不,她还是美丽的,且又添多了一抹凄艳。我会记得她说起以往的一段情的时候,大眼睛中的空洞茫然……
母亲与玫瑰恢复了邦交。
她对方协文居然赞不绝口——
“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男孩子,老实诚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正人君子,玫瑰能够遇见他真是我们家的福气。协文不但品学兼优,家中环境也好,只有两个哥哥,都事业有成,父母又还年轻,一家人都入了美籍,我可以说是无后顾之忧了。”
我忍不住问:“可是玫瑰是否快乐?”
老妈愕然,“她为什么不快乐?”
“你根本不了解玫瑰。老妈,你在过去那十八年中,待玫瑰不过是像待家中一条小狗,你从来没考虑到她是否快乐,也不理会她的需要,你老是以为一个孩子有得穿有得吃就行了。”我说得很激烈。
老妈脸上变色,像一种锅底灰炭的颜色,她尖声说:“你在说什么?你竟说我对玫瑰像对一条狗?我再不懂做母亲,可是你们还是长大成人了!”
老妈们永远处在上风,没奈何。
更生暗示地在一旁拉拉我的衣角,于是我又输了一仗给老妈。
玫瑰倒是不生气,她说,“像老妈这样的人,爬上政坛,就是科曼尼女性版本,我们应当庆幸她只是我们的老妈,不是我们国家的领袖——否则,事情可能更糟。”
我笑得几乎肚子痛。
她仍然与方协文在一起。
这么久还不换人,简直不是玫瑰。
我嘟哝着。
更生说:“照心理学说,你希望妹妹达成你心底秘密的愿望,代你搞成一个卡萨诺华,颠倒众生。”
更生说:“以前你对她的抱怨,实在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现在她脚踏实地做人,你觉得你生命中缺少色彩,所以不耐烦起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