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玫瑰(4)(第3/9页)

她端出两碟子食物,“来吃呀,扬州炒饭与红烧牛肉。”

我馋涎欲滴,忍不住握起筷子,“玫瑰,真了不起,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连十二人的西菜都会做。”

“哗,你韬光养晦,成绩斐然,好极好极。”

“现在我最乐意吃,把我所有的哀伤溺毙在食物中。”

我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摸着肚子,长叹一声。

“玫瑰,你太伟大了。”我说。

她用手撑着头,但笑不语。

我低声问:“玫瑰,玫瑰,你在想什么?”

她抬起眼来,“大哥——”

我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尚有什么不称心的事?”

她不响,隔了很久,她低声说:“没有。”

“可是为什么你的眼睛不再闪亮跳跃,你嘴角不再含笑风生?”

“我有点疲倦。”

“那么你要不要回家?”我问她。

“不,不需要,我会很好。”她停一停,“你放心,大哥。”

“我有种感觉,玫瑰,你尚未为上次那件事复元呢。”我小心地说。

“啊,那件事,”她随手拾起碗筷去洗,到厨房门。转头淡淡地说:“我是永远不会复元的了。”

我很震惊,“玫瑰——”

她大眼睛很空洞,她说:“这种伤痕,永远不会结疤,永远血淋淋。”眼下的蓝痣,像颗将坠未坠的眼泪。

我惊惶,“但玫瑰,事隔这么久,我们以为你已把他整个抛在脑后——”

“这次你打算住多久?”她转变话题。

“我与更生来结婚,玫瑰——”

“结婚?太好了,”她抢着说,“我陪你挑婚纱,穿衣服我最在行。”

这时门铃一响,她抹抹手说:“我先去开门。”

门打开了,进来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男人,我看他一眼,猜不到他是何方神圣。

玫瑰介绍:“来见过我大哥,我未来大嫂隔几天来纽约。”她又对我说:“大哥,这是我同学方协文。”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姓方的人,他长得很端正,眼睛鼻子嘴已都编排得不错,一件不缺,但又有什么地方值得玫瑰特别为他作特别介绍的?

“协文常常陪我,大哥,我功课有不明的地方,他也帮助我。”

我不相信,玫瑰会要他帮助?我不相信,脸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但玫瑰待他很好,倒茶给他,问他是否想吃点心,拿杂志出来招呼他。我越看越不是味道,他算老几?这小子蠢相,一副没出息模样,玫瑰以前扔掉的男人,还比他像样多了,他是怎样开始登堂入室的?

我不喜欢他。

这小子走了以后,我老实不客气地问玫瑰,“怎么?你跟那家伙在一起?”

“是的。”玫瑰说,“快一年了。”

“他有什么好处?”

“方协文对我好。”

“对你好的男人岂止千千万万,”我不以为然,“只要你给他们机会,他们求之不得。”

玫瑰笑:“大哥这话太没道理,你把我当卡门了。”

“侬要做啥人?茶花女?芸芸众生挑中阿芒?人家阿芒是很英俊,不像方协文,简直是一块老木头,拨一拨动一动。”

玫瑰很难为情,“大哥,你这简直是盲目、偏见。”

我责问她:“你为什么不能真正的独立?为什么要依靠这个傻小子?他又不懂得欣赏你,他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个略具姿色的女人。”

“方协文真的很照顾我,大哥,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我并不想持起机关枪与社会搏斗,我觉得与方协文相处很愉快。”

我很失望,“那么你念法律干什么?你不打算挂牌?”

“大哥,我早就说过我胸无大志。”

“没出息。”

“是。”

我叹口气,或者这只是过渡时期。我想,再过一阵子玫瑰就可以再从事她那颠倒众生的事业了——我略为宽慰。

我说:“你这公寓虽然简陋,却收拾得非常整齐,你的佣人不错?”

“佣人?”玫瑰大力吸进一口气,“我还用佣人呢,我自己就是人家的佣人,闲来去帮外国太太打理家务,看顾婴儿。”

我呻吟一声,“天啊。”

到飞机场去接到更生,我把玫瑰的现况告诉她。

更生小心聆听,一边点头。

我问她:“人是会变的,是不是?”

她说:“是,每个人都有两面,我们现在看到玫瑰的另一面。”

我说:“我可只有一面,我不想做个两面人。”我摸摸面孔。

更生但笑不语。

我们一起到第五街的服装店去挑婚纱,买婚戒,一切都准备妥当,玫瑰要把方协文叫来吃饭。

我不肯,我说:“怎么,陪大哥几天,就怕冷落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