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京迷尸案(第5/6页)

我姐知道我开黑车,问我,你们有没有纪律是不可以做这个的?我说,我无所谓,这个社会,没那么理想,不是说好人就做好人,坏人就做坏人,咱们活着,大多数人,都跟中间地带待着呢。街上走着挎菜篮子的妇女,不偷不抢,低头看见20块钱,捡起来,掖兜儿里了,就这么档子事儿。

这么些年,我干刑警这个行业,就跟绿林好汉似的,选择的是忠义。

什么叫忠义?重情重义,就跟小马哥似的。我有三大胆,第一个胆,我有色胆,见到我爱的女人,一爱到底;第二个胆,我胆儿大,你是我敌人,我一定给你干死;第三个胆,我对朋友忠肝义胆,你给我酒,我一定要喝掉。警察就是忠义,办案子跟行走江湖一样,为人也是忠义二字,偷奸耍滑你绝没好下场。

天擦亮我爸给推回病房了,大夫说手术很成功,又叮嘱了我一些术后注意事项,我陪着老爷子直到他睁开眼,这颗悬着的心才落地。我请了假,就陪着老爷子,老爷子养了两天就开始催我回去工作,说我这叫不务正业。我说爸,罪犯满街是,可我就一个爸,我看再没比这个更正经的了。

“你回去别太晚,晚上早点去我家一趟,免得我妈又唠叨你。听见没,跟你说话呢!”婷婷一边擦口红一边向我发号施令。

“听见啦,报告组织,严格遵守领导命令。”

“少跟我耍贫嘴,真没法儿说你。”

“我尽量,尽量。一会儿顺路也许就有谁叫车呢。”

“你跑车的时候小心一点,别一缺钱就跟不要命了似的,身体都不要啦!”

“嘿嘿嘿,你放心吧。”

“今天你还送我上班不?”

“当然送了,天大地大,不如你大。”

“我看你干脆辞职算了,你跑快车一天下来都比你当警察挣的多,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给你复职,都这么长时间了,弄不好是要把你开了。”

“姑奶奶,需要您操心的事儿那么多,小的这点儿破事儿您就甭费神啦。”

把婷婷送到安全局,我又回到了早高峰的车流中。停职接受调查已半年有余,我从一个从来顾不上看日历不知道日子的大忙人变成了赋闲在家的职业闲人。除了组织上叫我去问话,成天屁事儿没有,婷婷跟我正相反。

成天闲着不是事儿不说,闲着也难受,我问婷婷,你说我是把楼下那饭店早点盘过来还是出去跑车?婷婷认真想了想,说你还是跑车去吧,干早点太累,时间不自由,反正开车是你强项,前阵子你爸做手术没钱你不是一直拉黑活儿嘛,我看你还是继续干着吧。

开车出去之后,正好遇到有人叫车。

是个姑娘,哭得惨绝人寰,给我吓了一跳。

“我……我带着我的狗……我狗……我狗……呜呜呜……要去火化……呜呜呜……师傅……师傅给您添麻烦了……您……您不介意吧……我……我抱着它……呜呜呜……”

我还真不介意。死人我都见过多少了,别说死狗了。就是我不太会安慰人,你看人小姑娘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嘴要张不张的,话还跟喉咙里卡着。我比她还着急。

姑娘20来岁的样子,穿了一身黑,怀里一张珊瑚绒的粉色毯子明显包裹着东西,像抱小孩似的抱在胸前。

她拉开车门坐在了我身后,一边说着谢谢您一边哭。

我那欲说还休还堵在嗓子眼儿里,听着她小声抽泣,滋味真不好受。

人终有一死。好死远好过于横死。这么些年,侦办过这么多起案件,见过受害者无数,麻木了吗?似乎有点。不知从何时开始,面对一具具尸体,怀揣的都是一颗平常心了。亲人的眼泪似海,但我已再难被悲伤感染。这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帮助他们找到亲人,找到那一具具尸体背后的遭遇。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总会想象这些受害者最后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渐渐的,我放弃了。因为那太令人痛苦。敏感的人不适合搞刑侦工作,情绪容易被带动,久而久之特别容易被黑暗所侵袭;粗枝大叶的人也不适合搞刑侦,因为一个案子得以告破往往就在那些细节上。适度。这是我师父教导我的。就像好与坏要适度,敏感与粗犷也需要相互交织。

默默把纸巾递给身后的姑娘,她接过去抽泣着说了声谢谢。

“小狗得病啦?”我试探着问。

“没……岁数太大了……吃不了饭,站不住脚,还生了褥疮……大夫说,再熬下去,太受罪。所以……所以就带它……”

安乐死三个字姑娘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这得算喜丧了。”我说,“狗也不受罪了。这会儿都上大草原奔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