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杜昙昼突然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第2/4页)

不久前,他还用衣袖在这张光洁细白的脸上轻擦。

他当时还在暗暗感叹,莫迟那么坚硬的一个人,却有这么柔软细腻的脸蛋,被手指按下去的脸颊肉还会微微弹起,像是某种小动物软弹的肚皮。

可现在,那张脸上溅了通红的血,愈发显得脸色苍白灰败。

杜昙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失声怒道:“莫迟!”

山坡上藏着的一小队焉弥人,从荒草中现出身形。

方才山下那群追兵朝他们射箭,就是为了逼他们往山坡上跑,以落入早已备好的圈套之中。

莫迟踉跄着站起来,从袖子上咬下一条布单手缠住伤口,将右手的刀换到左手,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操练过数百遍了。

“别管我,你快走。”莫迟的声音有点虚弱:“他们本来就是冲我来的,我自己应付得了。”

他带着血痕的脸上,是一双冰冷的眼睛,狠戾的眸光在浓密的睫毛下一闪而过。

杜昙昼看懂了他的眼神。

——身陷绝境、嗜血搏杀、单刀突围,这一件件光听上去就血腥无比的事迹,在莫迟过去不长的人生里,经历过太多遍了。

为了刺探敌情,为了传递消息,或者为了保护同伴,不管出于何种缘由,作为夜不收的莫迟都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性命。

此时此刻,他已不是夜不收了,却还是甘愿为了保护杜昙昼安然离去,将自身置于险境。

杜昙昼只有一句话想说给他听:你不是夜不收了,你没有任务需要完成,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迎面,焉弥小队正抽刀而来,莫迟带伤横刀于胸前,肩头渗出大片血迹。

“……太久了。”杜昙昼提剑,从地上站起来。

莫迟不耐地催促:“你怎么还不走?在这里磨蹭什么?!”

“我在临台侍郎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

不等莫迟反应,杜昙昼已持剑冲了出去。

十八岁时,杜昙昼在柘山关外打了人生最后一场仗,回到关墙内,得到的却不是赞赏,而是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

信上说,先皇驾崩,皇太子褚琮即位。

消息送达,满座皆惊。

时任毓州刺史的舒白珩小心翼翼地问:“杜将军,我们这些边关官军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新皇上任,继续效忠便是。

但杜昙昼很清楚他的暗示,不只是他,估计满朝堂的文武大臣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年,褚琮只有十四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因此先皇离世时,特留下遗诏,命太后协理政事。

天子年幼,太后理政,内有朝局动荡,外有焉弥强敌,正是天下即将大乱的先兆。

杜昙昼还没顾得上思考如何安定边关众将士,就收到了皇宫寄来的密信。

信共两封,一封是太后所写,一封是小皇帝亲笔所书。

太后在信中言辞恳切,说她看遍朝堂上下,只有杜昙昼有能力平定京中乱局,她希望杜将军能稳住毓州,同时传信回京,表示效忠新帝之心不改,以稳缙京人心。

而皇帝的信就写得更为直接。

杜家三代从军,个个都为当时的大承立下过汗马功劳,杜昙昼七岁时,就被送入宫中成为太子褚琮的伴读,他与这位新皇,有幼时一同长大、共读书院的情分。

褚琮在信里直言写道,他的叔父褚思安有不臣之心,暗中与京畿周边召集党羽,以图大位。

他的舅舅乔和昶有心助他稳固帝位,却被褚思安以编造的罪名捉捕下狱,眼下就关在临台监狱,也许正受着严刑拷打。

京中已是一片乱局,文武百官人心惶惶,褚思安还强逼大小官员助他谋反,若不同意,便会被他罗织罪名抓起来。

——褚思安时任临台侍郎,对各大官员是抓是放,全都在他一念之间。

皇帝在信中,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请杜昙昼回京任职。

在信的末尾,他甚至说,若杜昙昼不能及时赶回缙京,再过一段时日,可能听到的就是他和太后的死讯了。

面对童年玩伴的请求,杜昙昼做不到无动于衷。

彼时杜昙昼的父亲任毓州都督兼大将军,赵青池是他的副手。

与父亲商量后,杜父答应与他回京,同时上表皇帝,请任赵青池为新的毓州都督。

三日后,与众将士依依作别后,杜父和杜昙昼一起,离开了生死相依的军中同袍,回到了乱入浑水的缙京城。

杜家父子回朝后,时局顷刻间得到逆转,褚思安被免除了临台侍郎之位,由杜昙昼接任。

当时褚思安势大,皇帝不敢对他下手,便暂时按兵不动,表面上仍以礼相待。

三年前,皇帝羽翼渐丰,最终搜集齐当年褚思安意图谋反的证据,将他及同谋亲族尽数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