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4页)
事情有了着落,朱通觉得自己这回两边面子都大了去了,又给卓老哥安排好落脚地,又给乡里找回有本事的教习,卓家小子有地儿念书,将来还能谋取功名,自己乡里的娃倒是识几个字将来能在军中给兵头跑个腿带个话也不算睁眼瞎,说不定还能冒个有出息的好儿郎,这里面可都有他的功劳!
可是谁知宋良玉却没见着到眼前的好日子……
朱通最见不得孩子遭罪,更是出力帮忙,今日一家人启程,他也前后张罗,还给赶车的乡人塞了点铜板和干粮,让他仔细些,好好看顾卓家老的小的,驾车时慢点,遇到坑洼别只顾着甩鞭子。
他这边叮嘱完,卓衍却还呆立在原地,朱通便想别耽误出发时辰免得夜路难行,想出声劝阻,忽然听不远处传来颤抖的声音。
“燕谷贤弟?是你?”
燕谷是卓衍的字,他听到此声后如梦方醒,缓缓转身,本就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添两道新痕:“邦宁兄……”
只见一鬓发也是皆白,面目却仍见盛年端容的男子疾步走至卓衍面前,与他抱在一处,齐齐恸哭不止。
卓思衡朝那人来得方向看去,也见一小小牛车,上面放着三两箱笼,车边站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瘦弱男孩,面色青白衣衫单薄,仿佛落雪压在肩上都难以承受。他原本看着卓衍处,似感受到目光,转回视线,与卓思衡四目相对。
这样漆黑如墨的瞳仁很是少见,尤其没表情盯着人看时,内里便丝幽深古井,寂静无波。
“清儿,快来见过你卓世叔!”
这一招呼,黑瞳仁的少年率先结束对视,走至卓衍跟前依照子侄辈的礼节深躬行了一礼。
“这是永清?我记得他比思衡小一岁来着,都长这么大了。”卓衍似是被故友情谊勾起内心除去哀伤以外的波澜,说话也有了些许力气,“思衡,带着妹妹弟弟来给高世伯见礼。”
卓思衡赶忙扶着两个妹妹跳下牛车,又抱过悉衡,四个人一齐朝被父亲称为高世伯的人按照同样子侄辈礼数齐齐见礼。
“好啊,好啊……”高世伯眼中泪涌,枯瘦手掌轻抚卓思衡肩膀,“世伯第一次见你时牙还没长齐,可惜送你的桂玉牌想必是没了,若是今后有机会,世伯再送你一个。”
卓思衡当然是不认识眼前人的,但卓衍和此人如此要好,定然是从前朝里的故友,再看高世伯也是带着孩子要离开流放地的样子,不难猜到他也是戾太子一案受害者。
“这是卓家哥哥,大名叫思衡,你卓世叔还抱他来吃过你的满月酒。”高世伯跟卓思衡介绍自己儿子,“孩子,这是你弟弟永清,我与你父亲同侪同榜又同部为官,一世交好,将来你们若有缘,也要相互照应。”
大人要孩子认识认识,便是自己有些话需要私下讲,卓思衡明白,便朝高永清也施了个同辈礼,也受了对方的回礼,然后他就安排妹妹弟弟重新回车上盖好旧毡保暖,再和高永清走远几步。
两个人见自己孩儿虽然都因流徙此地而羸弱可怜,却仍礼数周全温文得体,一时欣慰又愧疚。
卓衍看自己过去意气风发的同僚如今也是如此凄凉,身边只带了一个孩子,也明白他的经历与自己相差无几,两人互相介绍过孩子后都是相对无言只剩叹息,最后还是高本固率先开口道:“我俩流放至此分了两个营看管,一直无缘得见,如今各奔东西前能见一次,也算不负相交的缘分,燕谷啊……你老了好多……”
“邦宁兄可找到安置之处了?”卓衍关心道。
高本固苦笑道:“你嫂子当年听闻我罪过时与家里大闹一场已是被逐出门的出嫁女了,只是她家有一子父母早去借养在府里的远侄,她闺中和出嫁后始终多有照拂,如今这孩子在西胜军治关做个副都尉。他先前军功低微,虽一直在打听我们一家的去处想帮扶一下,却也没人敢给他口风,如今大赦后他又升了军阶,这才拖对人打听到我家近况……也得知你嫂子去世的消息,便要接我去戎朔两州边界处安住。”
想到自己也是有了落脚地却失了爱妻,卓衍又陷入悲恸,许久才开口道:“知恩图报,是个好儿郎。”
“我也是如此感叹……戎州接临乌梁边塞,我虽还是按照户籍住在朔州,但亦是戎州就近军屯,那里荒僻凄苦,只怕清儿的学业因此耽搁,燕谷你不知道啊……我这个儿子,当真是读书的材料,怕是比我当年还要强些!”高本固望着儿子的背影慨叹,“只是他身子不好,本来打算早些动身,为了先医好留下的病症才耽搁至此,没成想却因缘际会遇见了你。”
他也不必问,卓衍这样耽搁,必然是家中有人病重亦或故去,他们这些人的遭遇大抵一致,并无他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