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万里凝(七) ◇
◎永恒◎
万里凝(七)
在鄀州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安宁, 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高云月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给她写过信了。
曲悠抖着手,想去摸摸她颊边的伤口,却没有触到。
她向来爱美, 伤在脸上定然比伤在身上更为痛心, 二人两年不见, 她记忆中骄矜自负的大小姐, 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高云月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一颤:“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出了什么事?”曲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什么, 只是茫然重复,“出了什么事,你怎么……”
她说到这里,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太子想必对高则动手了。
傅庆年死后,高则拜相, 由于德帝身体不好,并未擢拔执政,在外人眼中,高则在朝堂中已经隐有一家独大的态势。
这对太子来说本不算是一件坏事, 但是他手中并无牵制高则的筹码, 倘若此时,高则表露出任何一点对他不满的倾向,以太子之多疑,必定觉得高则将与他离心。
她思来想去, 都没想到太子会这么早地动手, 并且第一个就动到了高家头上!
“夫人, 此地不宜久留, 我为高姑娘和任公子寻一间我们名下的酒楼,先安排他们住进去罢。”黑衣在曲悠身后道。
曲悠这才看见,高云月之后身着披风、风尘仆仆的男子居然是离开汴都时还疯疯癫癫的任时鸣。
他这两年沉稳了不少,不知是不是一路风餐露宿的缘故,面上也生了胡渣。
见她看过来,任时鸣郑重地合掌行了个礼:“嫂嫂,您与兄长在西境可还安好?”
“好,”曲悠扶着高云月的胳膊,带她向外走去,“你兄长近日生了场风寒,不好见客,有什么事情,我明日一并转告他。”
任时鸣脸上露出一些期许神色,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又黯淡下来:“也不知兄长……愿不愿意见我。”
曲悠叹了一声,安慰他道:“你兄长一直记挂着你,放心,他不会生你的气的。”
她在战时帮助的女子将酒楼做了起来,几人对她十分感念,私下叮嘱仆役见了她就称“大掌柜”。
曲悠惫懒之时,常与周檀一起外食,与其中一家酒楼上下诸人十分相熟。听闻是她重要的朋友,众人不敢怠慢,为她准备房间之后,将那一整层客人都清了出去。
曲悠将人安置好了,又叮嘱黑衣带人守住整层楼,这才敢继续和二人说话,高云月见她安排上下,抱着手中的茶杯,有些欣慰地道:“悠悠,你长大了。”
“别说孩子话,”曲悠红着眼睛,攥住了她的手,“汴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高云月手一抖,眼泪复又落了下来,一侧的任时鸣从怀中掏了一块绢丝的干净帕子递给她,清了清嗓子,苦涩道:“嫂嫂,想必你已知晓,陛下自前年始,身子便不太好。”
他目光复杂:“我经高大人提拔,进了礼部,可官职不高,知道得不算详尽……陛下病后,一直不许太子监国,去岁年末,汴都出了个案子,除夕夜宴上,陛下与太子争吵呕血,再不能主理政事。太子以此为由,将案子扣到了五皇子身上,上元之后……就将他鸩杀了。”
“太子鸩杀亲弟?”曲悠吓了一跳,但想起是宋世琰,又觉得并不意外,“陛下有意扶持五皇子,想必太子早有预备,先斩后奏,陛下在病中,想必也无法责问太多。”
“是,太子鸩杀五皇子,还让六皇子观刑,活生生地把他吓疯了,出宫门时过于慌乱,掉下了金水河,救上来后已无力回天……太医说,六皇子怕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高云月接口,声音沙哑地道,“父亲得知之后,大为震惊,连斥太子不仁不孝,太子与父亲不欢而散,整个元月都没有再登门。”
若只是如此,宋世琰也不至于闹到高则家破人亡才是。
果然,高云月恨声继续道:“但是二月中旬,父亲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封密信,他不肯叫我知晓密信中是何内容,只是枯坐良久,随后递帖子进宫拜见陛下。后来我才知,那夜父亲漏夜拜见,隔着帐子掏心掏肺地说了很久的话,但陛下根本不曾醒来……帘后之人,竟是太子!”
“太子后来跪在父亲面前痛哭流涕,我在屏风后不曾听到什么,只知父亲最后还是心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抉择。就在这个空隙,三月未至,太子突然在汴都张贴告示,称国玺遗失,闹得满城风雨、沸反盈天……最后,他带人于我家搜出了国玺,以谋逆大罪……”
高云月闭上双眼,颤抖着道:“屠了高氏满门。”
曲悠打了个寒颤。
她不难想象,高则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宋世琰的把柄,这把柄让他作为太子老师都不能容忍,必须要连夜告诉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