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苦昼短(七) ◇(第3/4页)

周檀垂着眼睛,清楚地看见了他手中紧攥的那本熟悉手札。

看来艾老板找到了傅庆年杀人的证据,连带着这手札一同给他送过去了。

周檀嘲讽地勾弄了唇角。

德帝与傅庆年也并无不同,常年浸淫在权势和斗争中的人,七情淡漠,愿意留他一命也并非是念着萧越的旧情,也是权衡利益的结果。

只有最强大、最核心的利益,才能使他们让步。

殿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将一切人物隔绝在内,最后一刻,周檀还隐约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曲悠等在玄德外殿的门口,身后是一片琉璃影壁,日光之下,流光溢彩。

有林卫从周檀身后跟了过来,口中低声道:“周大人,请您和夫人往偏殿暂置。”

见他不说话,林卫便低头噤声,往后退了几步。周檀紧紧地盯着曲悠,见她回过头来,便没忍住笑出了声。

曲悠没有随着他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抖着肩膀笑起来,甚至毫不在意地抬手拭去了眼角残余的泪水,表情嘲讽张狂,全无一丝恭敬。

“哈哈哈哈哈……”

“忠心装得太累,险些连自己都骗过了,何愁骗不了他啊……”

他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气声低低说道。

“阿怜,咱们赌赢了。”

他语气很轻,却听得曲悠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手抚了抚对方的背,被他一手抓住了手腕,他微微用力,攥得她生疼。

周檀贴近她的耳朵,用一种带着笑意却很冷的旖旎声音对她说。

“接下来,你我先算算账罢。”

*

永宁十五年秋末,左谏议大夫杜辉持象牙笏于玄德殿上告,状告当朝宰辅草菅人命、肆意谋害朝廷命官之子。

无人知晓殿门内德帝与宰辅和谏议大夫说了什么,只知当日皇帝大怒,摔了案前的博山香炉,随后添了工部尚书蔡锳为杜高峻命案的主审官,与簪金卫一同,除了彻查本案外,还多查了几桩有关宰辅的旧事。

当朝宰辅就此被禁足府内,足有二十一日。

有小太监来到偏殿时,周檀正在撩着袖子磨墨,他没回头,反而看向曲悠刚写出来的一首七言,端详了一会儿,道:“好了许多。”

曲悠瞪了他一眼。

当日周檀说要同她算账,低头在她颈间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极深,立刻将她的眼泪疼了出来,于是周檀有些心虚,寻了把匕首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随后捂着冒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地找值守侍卫去要纱布和伤药。

侍卫们不敢怠慢,连忙送来。周檀仔仔细细地给她上了药,又将那伤口包好,像是做了错事一般。

曲悠已经懒得与他生气了。

二人在偏殿住了足有二十日,周檀似乎毫不担忧,也什么消息都没问过,每日除了宫人来送些饭食之外,两人几乎见不到旁的人。

听说某日傅贵妃想要硬闯,被守门的林卫冷冷地挡了回去。

偏殿之内连书籍都没有,百无聊赖之下,曲悠便指使周檀磨墨,自己则作诗几首,请他指点一番。

《春檀集》虽然不厚,但不乏名句,周檀文气斐然,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一位老师专心指点,曲悠立刻将旧怨抛到九霄云外,专心琢磨起字句来。

两人默契地未提殿内发生的事情,也未提之前的谋划,曲悠知道他心中还崩了一根弦,若不得一个结果,恐怕无法彻底松懈。

直至那小太监来到偏殿,进门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说:“周大人,周夫人,陛下请二位至燃烛楼一叙。”

听见“燃烛楼”三字,周檀磨墨的手顿了一下,曲悠眼见如此,连忙按下了他的手,有些疑惑地转头问道:“我……也要同去吗?”

小太监不多话,只道:“请。”

周檀起了身,抓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你自然该去。”

燃烛楼的兴修,便是以宫中祭祀殿宇不足为借口的,德帝觉得从前的祭祀神殿太小太破,叫工部画了这巍巍的高殿,终日燃烛,供奉皇室,就连白天,也是一撞钟一更烛。

真算起来,周檀虽写过《燃烛楼赋》,还是第一次来到殿内。

德帝屏退了下人,正在跪伏在蒲团之上叩首。

宋氏皇朝开国四百余年,牌位高比廊柱,森严气象之下,满庭晃动的烛火光辉。

“霄白,你来了。”

宋昶起身,回过头来,目光扫过周檀,落到了曲悠身上:“说起来,这门亲事是朕赐给你的,你却未曾带新妇进宫谢过恩。”

周檀端着手朝他行礼,没有跪下,曲悠连忙效仿。

“臣当时身有重伤,乱了礼数,还请陛下责罚。”

宋昶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今日叫你过来,也是对你说一句。杜氏和刘氏的案子,簪金卫已经查清楚了,杜辉亲自寻到了当时那个作伪证的蓁儿,宰辅以她的亲眷要挟,逼迫她胡言乱语,刘氏记挂儿子,被迫闹了那么一出,目的就是构陷你——这案子查得明明白白,审判明日就会经由刑部和典刑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