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苦昼短(四) ◇(第3/4页)

曲悠突然低笑出声:“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

白沙汀傻眼:“啊?”

周檀要同德帝玩的是舆论战术。

他将自己打压到最低点后破釜沉舟暴露身份,其实最好的可能就是德帝对萧越真有愧疚之心,如他所愿杀了傅庆年,可傅庆年死后周檀能不能全身而退?

德帝若顺他心愿杀了傅庆年,他便不能在市井之间暴露萧越旧事,况且他估计也不想暴露这些事,只希望全部烂在宫中。

是而艾笛声要制造他并非杀害杜高峻凶手的舆论,就算不能震慑德帝,也可以让他思量一番。

“他想要震慑陛下,在市井之间说他不是凶手,太过苍白,恐怕收获甚微,就算陛下将他杀了,他本就名声不佳,百姓讨论几句,便也罢了。”曲悠沉沉地思索着,面上浮现出一个笑来,“还是要有人替他伸冤才行,要声嘶力竭、不顾生死,陈述冤情,得不到回应便不惜一头撞死——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威慑。”

白沙汀在一侧拍着大腿恍然大悟,艾笛声却突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与对方对视,突然觉得这狐狸一般的人物不可能没想到这个办法——或者说,他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如此。

于是曲悠笑起来:“不过是二敲登闻鼓罢了,我从前又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况且杜高峻身死当日,周檀就是和我在一起,除我之外,没有别的证人,也没人比我更合适。”

“你要想好,”艾笛声低低地说,“这次不比上次,牵扯良多,你敲了登闻鼓之后,便会经由京都府入宫,等簪金卫送霄白入宫,与你共同面圣。在此期间,无人能护得下你,贵妃不敢杀人,却也能行磋磨手段,就算你顺利等到和霄白一同面圣,也是万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血溅当场……”

历史上周檀并未死于此时。

历史上傅庆年却死于周檀流放之前。

若一切遵从历史,她本不应该担忧,可是人的性命实在太过脆弱,她如今身处其中,已经完全不能确定历史究竟有没有被改变、这件事到底会不会成功了。

檀香木盒子底部放了一缕红线缠缚的头发,想必是白湫与萧越结发时留下的,这红绳缠得极紧,如同当年的山盟海誓、情深意浓,曲悠忽而想起,新婚当日,周檀尚在昏睡,他们并未结发。

“他说,此事毕后,会自请离开汴都,”曲悠露出一个笑来,她想着周檀在簪金馆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忽然又觉得生了无限底气,“我要与他一同去看你们和他一起守护的万里江河,看子谦顺利继位,将朝堂留给你们书写……他承诺过了,命就是我的。”

她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天光渐渐亮了起来。

“谢过二位先生告知。”

*

任时鸣得知登闻鼓三月之内第二次响时,连手中的茶都未喝完,便骑快马去了御街。

御街之前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连贩夫走卒都在一侧窸窣议论。

“这是周夫人第二次敲登闻鼓了罢?”

“奇怪也哉,上次不是说这刑部侍郎同他夫人感情不睦、还逼迫她为烟花女子鸣冤吗?这回他自己也被牵扯进了命案,侍郎夫人怎么还为他叫起屈来了?”

“果然是大人物之间的事情,看不懂、看不懂。”

任时鸣一怔,借着人群挤了进去,栏杆之后,他看见曲悠站在登闻鼓之前,面色却没有上次来击鼓时那般平静,形容哀戚、声音颤抖。

“今上容听,我夫君被状告杀害左谏议大夫之子,人入牢狱,生死不知,当夜无人证、无物证,三司朝上疑罪生有,可当日夜晚,他分明与我同在汴河游船,如何能够杀人?”

她连状纸都没带,也没有如同上次一般准备证据、有底气地痛陈冤屈,任时鸣无端觉得,与其说她在击鼓告御状,不如说这些话她是说给周遭的百姓听的。

听着她的言语,任时鸣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太子救他出来的时候,意外得知当日他也看见了周檀和曲悠,还特意问了他一句愿不愿意去作证……周檀与杜高峻这个案子如今还压着,他没有更多的消息,倘若他知道周檀哪日被判有罪,恐怕也能干出敲登闻鼓替他鸣冤一事。

如此说来,难道曲悠击鼓是在周檀和太子的谋划中吗?或者说,太子早就想过击鼓人选,从前只有曲悠一人,当时惊讶,是突然发现他也可以?

似乎是听到了有人议论,曲悠持着鼓槌,转过身来对着众人继续道:“我知道我是侍郎亲眷,本不能作为人证,可是夫妻同游,哪有什么多余人证!拼着一死,我也要为他证个清白,若不能为夫君洗清冤屈,今日我愿意一头撞死在御街的擂鼓石上!”

她说完这些还嫌不够:“从前之事,诸位多有误会,市井流言说我夫君流连烟花柳巷,以休妻逼迫我上告,实在是一派胡言!我夫君分明是想为贱籍女子陈冤,却苦于身份牵系,不能直接立案调查,那些女子若是自行状告,还要受京都府庭杖,我不愿众人为此烦忧,自行前来,未受任何逼迫。此举有悖父母教养,我愿自除名于母家,不孝不贤、不守妇德,诸般事宜我统统认下,也不能污了夫君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