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窦占龙炒菜(第6/9页)
海参行动虽慢,但是越好的货藏得越深。海猛子为了捞到大货,不得不往深海中潜,身子板单薄的,上来就是七窍流血,乃至气绝当场,说拿命来换饭吃也不为过。辛辛苦苦多半年,到了上大冻的时候,海猛子就去猫冬了,只留下覆冰盖雪的茅草屋,那里面能避风雪还有存粮。他寻思逃过去躲一阵子,等到天暖开了江,再设法返回关内。
窦占龙直似夜不投林的惊弓之鸟,一宿不敢歇脚,跑到转天早上,头顶上铅云低垂、雪落如棉,他筋疲力尽,实在迈不开腿了,在林子边找块大石头,扒拉扒拉积雪坐下,一人一狗吃点干粮,嚼两口雪。窦占龙疲惫不堪,缓了没片刻,上眼皮子便直找下眼皮子打架,他自己叫自己,可千万别打盹儿!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一旦迷糊过去,可就再也起不来了。
正当此时,大黄狗卷毛哨突然一跃而起,支棱着耳朵,冲来路吠叫不止。窦占龙猛然一惊,抬头望过去,只见茫花雪野上冒出几个小黑点,夹风带雪跑得飞快。他的眼尖,看出是白脸狼带在身边的六条围狗。他在关外见识过围狗的凶恶,皮糙肉厚的熊瞎子也得让围狗追着咬,何况他一个身单力薄的小伙计?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完了,怕什么来什么,我的两条腿再快,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围狗?想不到头一次跟着杆子帮跑关东,便在荒山野岭填了狗皮棺材,起早贪黑学买卖也是白费劲了……"绝望之余,挥手让卷毛哨自去逃命。
卷毛哨冲窦占龙呜了两声,用脑袋往林子里拱他。窦占龙一愣∶"你让我上树?"转念至此,他又有了活命的指望,急忙挣扎起身,嘎吱嘎吱地踩着积雪,奔入江边密林。在外边看林海苍茫一望无际,钻进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坑谷,大坑套着小坑,一坑连着一坑,岩壁陡峭,绝无蹊径。此类地形在关外常见,天冷叫"干饭盆",坑底下斑白一片,因为有树木,从高处看下去近似饭粒;天热叫"大酱缸",因为下雨积水,坑里成了沼泽,洼地通风不畅,遍地毒蛇,俗称"土球子",一窝子一窝子地缠成一团,比商纣王的虿盆不在以下,甭管人还是野兽,掉下去就得完蛋!
不等窦占龙爬上松树,身后围狗已经追到了。领头的恶狗毛色铁青,大嘴叉子,吊眼梢子,尾巴像个大棒槌,直挺挺地撅着,后头跟着五条细狗,有青有黄,尽管个头儿不大,但是长腰吊肚,矫捷绝伦,耳扇上挂满了白霜,鼻孔和嘴里呼呼冒着白气,眼藏杀机,死死盯着面前的一人一狗。
卷毛哨浑身毛竖,闷吼着护住窦占龙,瞅准了一个机会,直扑追上来的头狗。什么人养什么狗,头狗整天跟着白脸狼,飞扬跋扈惯了,根本没把卷毛哨放在眼里,身子一拧,避开来势,随即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吠叫,其余几条围狗得令,立时蜂拥而上,围着卷毛哨乱咬。
一队围狗分成头狗、咬狗、帮狗,多则十来条,少则六七条,从不各自为战。以最强悍的头狗为首,其次是咬狗和帮狗,围猎之时分进合击,或封喉咬裆,或掏肛拖肠,咬住猎物死不撒嘴,尤其擅长围攻野猪、棕熊一类的大兽,除了老虎之外,结队群行的围狗在山林中几乎没有对手,只有虎是狗的天敌,再厉害的狗,听到虎啸也得吓尿了。
据说够了年头儿的老狐狸、黄皮子,碰上未干的虎尿,也会跑上去打个滚儿,以便借气味吓退猎狗。由于常在深山中追猎野兽,所以围狗的躯体都不大,近似于羽,论身量,三条围狗不及一个卷毛哨、然而疫许区残、比射狼更甚,惯手以多攻少。
卷毛硝个头儿再大、终究是寡不敌众,它又仅有半边脸,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几个回合下来,一条围狗瞧出破绽,四爪一跃腾空而起,闪电般蹿到卷毛哨背上、爪子抠住对手的躯干,脑袋往侧面一探,肮哧一口,狠狠咬住卷毛哨的脖颈,随即把眼一闭,耳朵一育,板上钉钉一般,打死也不肯松口了。卷毛哨伤得不轻,疼得肚皮突突乱颤,鲜血顺脖子哩哩啦啦往下淌落,滴在雪地上冒着热气。它摇头摆尾前蹿后跳,红着眼在松林中乱冲乱撞,却无论如何甩不掉背上的围狗。
其余几条围狗见同伴得手,立刻从四面八方蹿上来,有的咬大腿,有的咬肚皮。头狗窥准时机,亮出两排锋利的尖牙,一口咬住卷毛哨的肛门。无论多么凶悍的野兽,这个地方也是命门。头狗一招得手,立即收住尾巴,夹紧两条后腿,将身子缩成一团,使劲往下打着坠,同时拼命地摇晃脑袋,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吼,撒着狠地撕扯。
卷毛哨纵然骁勇擅斗,那也是血肉之躯,几个回合下来,已被咬得肚破肠流,浑身是伤,变成了一个血葫芦,都没有囫囵地方了,嘴里喷吐着团团热气,却仍拖着咬住它不放的围狗奋力挣扎,地上的雪沫子沾染着鲜血被扬起老高,如同半红半白的烟儿炮一般,打着转翻翻腾腾往上飞,眼瞅着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