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且行(第9/11页)

对景澜来说这反倒是个好机会,她不经意观察了魏王一会儿,想从他脸上寻找出与墨凐相似的地方,最后一无所获。魏王身上丝毫没有国君的气度与威严,反而像个忧郁的贵公子,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望着庭外一地日光兀自出神。

景澜心想,无怪最后魏会亡了国。魏王一看便知难堪重任,如若生在太平年岁,有忠臣在旁,自可随他折腾去;但眼下群狼环伺,国君势弱至此,仍无反思警醒之意,国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宫人鱼贯而入,其中有位怀抱古琴的宫女随同队伍站在庭中。景澜见魏王目光在她怀里停留了片刻,心中顿时明了。

这时代王道:“就让魏王来,何必要那些俗音?陈使千里迢迢到此,本是贵客,岂能被那不堪的曲子污了耳朵?”言罢提高声音道,“魏王!魏王何在?快快上殿来,为陈使奏上一曲!”

群臣如潮水般退开来,两侧宫人将琴摆上,魏王仿佛堪堪回过神,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那两名臣子立刻喊道:“代王陛下不可!吾王是何等身份,陈使不过是臣,怎能让君王在此殿上为他们奏曲……”

代王神色渐冷,厉声呵斥:“不知礼数,都拖出去!”

那嘶哑的声音很快消失了,魏王在宫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来到琴座边跪坐下,手按在弦上时,他如梦初醒般看向四周,颤抖道:“不……”

“魏王说什么?”代王道,“寡人上了年纪,耳朵有些不灵敏,魏王可否再说一遍?”

魏王额头冷汗涔涔,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他按弦的手一挥,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传遍大殿。

满殿寂静,代王听了一会儿,哈哈大笑:“就是这样!很好,很好!”

那曲子虽然动听,但只要一看见抚琴的魏王,便无人敢出言赞叹。

代王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到,入夜后设宴招待使节,还特地让宫人设座,请让魏王坐在自己下方,依旧与使节谈笑风生。

等宴酣之际,陈使顺势向魏王提出入国拜访一事,魏王没有拒绝,自然也无法拒绝。只因代王此时笑道:“魏与代本为兄弟,都是一样的,来使何必舍近求远?莫非你们也喜欢上了听魏王奏乐?”

陈使忙道不敢,说是奉国君之命,需拜访诸国,以便日后互通往来。代王呵呵一笑,道:“陈王倒是有心。魏王呢,你怎么看?”

魏王入宴后便埋头痛饮,不发一语。此刻闻言也只是道:“就依代王所说。”

代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左右:“今日的酒看来很合魏王的意,想来是魏国没什么美酒,等他走的时候,记得备上送一车,就当是寡人送给他的心意。”

景澜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目光一一从与宴之人脸上掠过,心中颇有些玩味。

即便魏王看似软弱,众人心中也隐约有所预感,代国与魏国之间原本牢不可破的盟约,今时今日终于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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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前一任陈使在先,谁也不知道代王何时会暴起发难,又一次把使者扒光了捆在马上倒拖数里。使团上下无不小心谨慎,唯恐一时不察,就被捉去做成了行尸。

离宫之后,使团在代国都城待了三个月,特地等到魏王返国之后才向代王辞行,临别前代王却命人带使者去城外观刑。使者虽不解其意,但因推拒不得,仍是带人去了。事后回来观刑之人面色都不大好看,有几个等到上路以后就突然病了。

到了临漳后,洛元秋怕代王得知使团中藏了一队古越遗民,便让众人都呆在屋里,日日守在院中,以防出什么意外。她自然也不曾出过门,对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一概不知,等到上路后渐渐远离都城,这才觉得暂时松了口气。

“观刑?”

二人也是半月未见,洛元秋听景澜大致讲述完入临漳后所发生的事,惊讶道:“你也去了?”

景澜道:“代王手下有一批密探,专门潜伏在国都里,探听民众之言。若有人胆敢妄议朝政,议论君王,就会立刻被拖去施刑。”

洛元秋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景澜嘲讽一笑,缓缓道:“罪名是叛国,行刑官把他们吊起来,当着我们的面,先把一人的皮活活扒了下来,又将其他人开膛破肚后,放出烈犬撕咬……总而言之,炼狱也不过如此。”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那血腥味似乎已在鼻端。洛元秋低声道:“疯子。”

“代王确实已经疯了。”景澜说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一个疯子掌握了生杀大权,凌驾于众人之上。或许不必等陈国大军攻入参玄关,代王再这般倒行逆施下去,代国就先会乱起来。”

她说着张开手道:“你看古往今来,亦复如是。这日光之下,一切如旧,一切如常,从未有过什么改变。千年前尚且如此,千年后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