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心(第7/7页)

洛元秋有些诧异,这是第一个没有追问长生秘法的人。她不免多打量了司命几眼,顿时了然。这位司命大人从形容举止上来看,确实给人一种已经活够了不想再活了的感觉。

司命沉吟良久,道:“你要护送你的族人回到故土,若放在从前,这不过是件小事,可现在大半国土为代军所占,你想要带着人走,只能向落雁关去。”

这些关隘地名洛元秋一概不知,只能茫然地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话:“很远吗?有没有近点的路,能绕过代国直接到魏国的?”

司命道:“除非你们能像鸟儿一样生出翅膀,否则绝无可能渡过恒江,终究还是要经过代国。我只能为你们指一条路,却不能让代军放你们入境,到了落雁关之后,拿着我的信去找上将军谭大人,她会放你们出关,离开宋国之后,能不能进入代国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景澜随口道:“那便以使团的名义进入代国,想必代王陛下应当不会拒绝。”

“却也难说。”司命抚摸着只剩框架的屏风,道:“其实你们不是最先进入宋国的人,早在一年前,贵教的圣女大人便途经此地。她在王城停留了数月,为陛下治好了宿疾。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陛下才会让使团进入昭呈,明知你们来意不善,仍愿意让你们借道前往代国。”

景澜淡淡道:“司命大人不必担忧,吾王向来重诺,只要宋王陛下遵守诺言,依令行事,他答应你的定然不会反悔。”

司命忽然转过头,即使他脸上带着一张纸面,洛元秋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在两人之间来回看,感觉气氛不对,心想不会马上就打起来吧?

但司命很快低下头,取过一叠纸剪成人形。那些纸人一落地便像活了一般,彼此牵着手来到洛元秋面前,无声地跳起了舞。

只听司命冷冷道:“如果我们要代王的命呢?”

“哪怕宋王陛下想要代国王族的性命又有何妨?”景澜道:“大争之世,诸国相伐,这些都不过是微不起眼的小事。国与国之间本无情理可言,谁死谁生,又能如何。”

虽看不见司命面具下的表情,洛元秋仍觉得他此刻仿佛在笑。他勾了勾手,召回纸人,道:“很好。”

片刻后他抽出其中一个纸人,取来笔在纸人上随手画了几下,轻轻一吹,纸人飘然飞起,不偏不倚,正落在洛元秋手里。

司命道:“带着它去见上将军,她会知道怎么做。”

洛元秋收好纸人道:“那么,多谢前辈了。”

司命道:“长夜漫漫,横竖无事,不如我带你去看曲宗主留下的那道符。”

一提起要看符,洛元秋当然不会拒绝。司命拿起放在屏风边的灯盏道:“陈使也一并来罢。”

深夜的王宫漆黑寂静,无故给人以哀愁之感。夜里下起了小雨,打破了夜晚的平静,不知从何处传来清冷的笛声,回荡在王宫上方。

司命道:“是陛下醒了。”

景澜道:“这是什么曲子?”

司命推开阁楼的门道:“故园。”

灯光照进阁楼,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唯有尽头的墙壁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副画,画卷边缘已经破损,在画的中央,钉着一张漆黑的符,隐约泛出幽蓝色的光芒。

司命提灯相照,洛元秋终于看清这道符的全貌。绘符之人笔致飘逸,如云如雨,她忍不住拔出铜钉取了下来,在手中展开细细观看。

“斯人已逝,切莫哀毁。”司命道,“你自可将它带走。”

看到曲善留下的符,洛元秋顿时想到了师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把符重新钉了回去,她半晌无言,道:“不了,就让它留在这里。”

司命却道:“我想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当真值得吗?”

洛元秋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答道:“许多事若以值不值得来分,那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对我来说这本是个承诺,虽然当初约定的人已经不在了,但失信于人总归是不好的。”

司命又道:“即使付出所有?”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让洛元秋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身不由己。那股熟悉的力量又来了,迫使她微微低下头。洛元秋发现四肢无法动弹,像被困在了囚笼里,良久才开口说话——那声音有些陌生,她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应常怀。

命中注定,她们果真是走在既定的路上,无可挽回地向着结局奔去。

她听见那声音答道:“就算要付出一切,我依然会这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