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心(第6/7页)

话音方落,他的影子又从屏风上消失了。屏风薄薄的纸面上赫然映出许多影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都是纸人,它们似聚在一座宫殿中,热热闹闹的在庆贺什么。

这些纸人相较洛元秋昨日见到的要精致许多,甚至还能从服饰上看出身份。那坐在最上座的便是国君与王后了,下头有王子公主贵族朝臣。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珍馐佳酿,乐师舞姬则在一旁,这仿佛是场极为盛大的宴会。

纸张几番变幻,延生出王城、山峦、河流。纸上也渐渐有了色彩,一座宏伟的都城展现在她们面前,在这屏风上的方寸之地,一切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洛元秋不知不觉有些入神,都是用纸剪的人与物,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传神之感。

屏风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数十年前的国都,宛溪。先王治下国富民安,凡是到过这里的人,没有不愿留下来的。”

洛元秋与景澜对视一眼,抬头望向屏风,彼此心中了然。

纸人簇簇而动,屏风后静了一会儿,那声音才说道:“……那天是沐风节,先王大宴群臣,宴上忽然有位代国的使者,说要向先王献上一样东西。他把那盒子打开之后,就拔出匕首,在殿上刺死了自己。”

屏风上的一个纸人瞬间被染红,似乎代表的就是那位已死的使者,但片刻后,这红色如有生命般向四周蔓延,不断有纸人变成了红色,看起来无端有些诡异。

“他死后,一夜之间,王城沦陷,数十万百姓沦为行尸走肉,宛溪犹如人间炼狱……”

那红色不断扩大,朝着河流山峦奔去,屏风后那人道:“变故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我的师伯为救先王而殒身于宫中,很快师门就只剩下我们几人……上将军从尸堆里找到了王子殿下,拼了命才将他护送出来。随后他们封了宛溪,前往平灵,但代国有备而来,趁着边关防守薄弱,一举攻下了四座城池,王都便成了他们的掌中之物。”

“我们带着殿下一路奔逃,那些代国的祭司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化为行尸的死人听从号令。最后上将军也死了,我们逃到灵山附近,当时的司命大人为建起这座阴阵耗尽了寿元,方勉强抵挡住了尸潮的入侵。”

洛元秋疑惑道:“你说的行尸是什么样的?”

司命道:“生机早已断绝,却与常人无异,见活人便扑咬,如出笼猛兽。”

不知为何,洛元秋眼前竟浮现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咆哮着朝自己扑,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却发现那不过是幻觉。

她只觉得眼前一晃,心莫名跳的有些快。手上忽然一暖,回头便看见了景澜担忧的目光。

洛元秋定了定神,握住她的手,在唇上按了按,示意继续听司命说话。

“听闻陈国也曾遭郑郧围攻,最危险的时候,连宗庙都险些被一把火烧了,想来宋人与陈人应有相通之感。”司命道,“即便代军事后撤离奉海关,亦无补于事。从王都沦陷开始,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百姓变成了怪物,宋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的土地,却无力去收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屏风后的剪纸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最后一抹火光亮起,从屏风右上角向下蔓延,很快屏风上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纸张向两侧慢慢翻卷,露出了坐在屏风后的人。

中年人一头白发如雪,披散而下,脸上带着一张纸做的面具。无数的细碎纸片从他手中飞出,从半空洋洋洒洒飘落,如同一场空茫的雪。他道:“宋国早已不复存在,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人,也不过是不得暂归故国的亡魂,与还在宛溪王城中的那些行尸走肉并无分别。陈使大人,不知你以为如何呢?”

景澜道:“还是有差别的,活人能做的事总比死人要多点。”

司命道:“虽说死战无用,若能保全百姓,降了又如何?但我们宋国人,哪怕战到死,也不会再让代国占去一寸土地。”

景澜道:“国仇家恨,本应如此。”

司命没有接话,转向洛元秋道:“还未向曲宗主道谢,昔日国都重建,曾得她所赠的一道符,方能开山破岭,着实助益良多,那道符如今仍被供奉在宫中,只是没想到她已不在人世。”

洛元秋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宋国宫廷有些亲切感,原来是这个缘故。好像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司命道:“你若想看,我可以让人带你去。”

洛元秋确实有这个念头,便朝他道谢,司命道:“你身为她的弟子,不在承天宗,为何会跟随陈使来到这里?””

洛元秋心说看来宋国确实封闭了很久,这位司命大人的消息显然不够灵通,她将来意大致解释了一番,简述了应国所发生的一切,司命听罢后叹道:“原来如此,他乡再好也只是他乡,即便你的族人们从未见过故乡景致,但只要踏上故土,便知先祖为何心系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