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进屋后, 秋穗立在隔断边向里面请示:“郎主,奴婢回来了。”
话音才落,里面便传来一道略沉的嗓音道:“进来说。”
秋穗微垂首走了进去, 在离傅灼办公的书案有些距离的地方回话:“奴婢的兄长歇下了, 奴婢过来向郎主复命。方才在门外时, 常二管事说,今日还由奴婢当差。”
傅灼这会儿面前长案上堆满卷宗, 他显然很忙。听完面前之人的呈禀后, 他抽空抬眸朝她看过来一眼, 复又低头继续翻看手中卷案, 并说:“本是想让你们兄妹二人好好叙叙旧, 但你既回来得早,也就无需再给你这个假了。”
秋穗说是,见他的确是很忙, 秋穗识趣, 便立即请退说:“那奴婢候去外面候着, 等郎主有吩咐奴婢再过来。”
傅灼这会儿是头抬都没抬,只轻轻应了声。秋穗见状, 立即悄无声息退去了外间候着。
对这份差事渐渐熟稔后, 秋穗觉得其实郎君也很好伺候。如今她也适应了这份清寂, 正好可以忙中偷闲, 做点自己的事儿。
从前在老太太那儿侍奉时,姐妹们多, 一屋呆着总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来了郎君这里,无聊是无聊了些, 但属于自己的时间更多了。
秋穗不是会偷懒的人, 总会趁着这些时间做点别的活儿。比如说, 天渐冷了,她还记得老太太她老人家一到天冷就会犯头疾,所以她早前几天就开始着手为她缝做抹额了。到今日,正好收个尾。
秋穗靠在窗下炕沿做好绣活后便起身活动筋骨,在屋里来回走着,随便散了散步,便散去了书架旁。望着那些书,秋穗心中有犹豫,想伸手去够一本来看,却又不敢。
她总是谨慎的,哪怕是外书房内的书,并不那么机密,她也不敢随便乱动。这毕竟是主家的书,她可以定时拿出来打理,但却不能翻开看,哪怕一个字。
但就在她迟疑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想看书?”
秋穗本来就有些做贼一样的心虚,又忽被抓个正着,她更是惊得一大跳。立即转过身去,望着本立在隔断边,这会儿正一步步朝她走来的高大男人,她有些局促的假笑道:“奴婢……并没有拿下来看。”她小声为自己辩了一句。可即便没有拿,她方才也是动了心思的,若郎主一会儿论罪,她想她也不会狡辩。
傅灼倒没怎么样,只是弯腰在一旁炕沿坐了下来。
望着炕桌上刚做好成形的绣品,傅灼拿了起来握在手中端详起来。
秋穗已经走过来了,这会儿立在他跟前待命。
“这是给老太太做的。”见他一时没说话,秋穗倒主动说了,“老太太素有头疾的困扰,秋冬之季尤甚。奴婢想着侍奉郎君并不辛苦,常能空出些时间来,所以便就做了这些。”
傅灼点了点头道:“你实在是有心了。”然后撂下那物什,抬眸朝跟前之人望来。
秋穗伺候在他跟前时始终没敢抬头正眼看过他,这会儿秋穗低着头,但余光是能瞧见他在看自己的。
想着方才之事,秋穗不免窘迫。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告罪,就听面前之人先开了口。
“你是秀才之女,你该是读过些书的?”傅灼早前便听老太太在他耳边唠叨过,说秋穗是秀才公之女,从小识文断字,是个颇有些才情的女子。但他却不知道她到底有才情到什么地步,是只粗略认得几个字,还是说,是读过几本书的。
秋穗说:“奴婢只是粗略识得几个字,不值一提。”倒不是秋穗谦虚,只是她肚子里的那点墨水,的确在郎主跟前是不值一提的。
但傅灼却说:“你无需谦虚,照实了说就是。”
秋穗应了是,这才如实说给他听道:“家中父亲是秀才,奴婢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同兄长一起跟着父亲识字读书。家里并不重男轻女,奴婢的父亲见奴婢也喜欢读书,便待奴婢同兄长一样。四岁启蒙,这样跟着父亲一直念到八岁。”
“奴婢读过《百家姓》、《千字文》这些书,字认得多了些后,也开始读《论语》和《唐诗三百首》。四书五经只略懂皮毛,再多就没有了。”八岁前四书中就熟读过《论语》,别的书是来了府上做奴婢时,偷了闲看的。她八岁离家时,爹爹送了她一整套四书五经,是爹爹珍藏了多年的。谁都没舍得给,就给她了。
现在这些书,她还压箱底藏着呢。十二年来,闲暇时间,她也算翻遍了这些书。
傅灼没想到她读过这么多书,连四书五经也读过,倒真有些叫他刮目相看了。
如此算来,这样的人在府上做女奴,的确是委屈她了。
傅灼认真想了想,道:“这外面的都是些闲书,你既读过四书五经,想这些书看来也只是打发时间的,无用。你若真想看书,便去看里面的书,日后只要我在,你随时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