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6/7页)

皇帝平日自然在这上面是十分守礼的,但饮了酒也未必便不是禽||兽一般的人。

“你先垫了肚子,便许你喝一点,”圣上最终磨不过,许了她一壶:“浅酌即可,不许贪杯。”

何有为亲自执盏,盯着杨娘子喝,预备等她面上微醺便撤下。

杨徽音喝第一盏的时候,好像那绵柔里只掺杂了些奇怪的辣,但并不是难闻的异味,还可以当做一种新奇的口感来接受。

第二盏的时候或许是有了铺垫,就好接受多了。

第三盏第四盏下去,她似乎有一点晕,但那壶酒好像所余份量不轻,圣上没说不许她喝,那还可以再饮几盅。

圣上于烛光下细看她面色,确实未浮现酡红,还能要酒,也会自己夹菜吃饭。

何有为笑眯眯地夸奖道:“娘子真是天生的海量。”

她摇了摇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圣上,或许是烛火的柔和,她的眸子明亮极了,含情似水,她轻声道:“圣人,我困啦。”

这里并没有旁人,她恢复了称呼圣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将筷箸搁下,温声问道:“瑟瑟,吃饱了么?”

他们拖延到这样晚还没有回宫,其实有一点麻烦。

若是她困倦不能乘马,两人不大容易能及时从这座坊市出去,一旦宵禁开始,各坊落锁熄灯,长安便陷入夜的死寂,非天子手书不能开启。

皇帝随身必不可能携带正式的印玺,便是私印可以有力佐证天子身份,但为此大动干戈实属不必,而且容易引起惶恐。

——在过去的近四十年里,长安城的宵禁除了上元灯火惯例取消外,只有四次记录在史册上。

两次是因为厉王造他父亲中宗皇帝的反,还有两次是因为尚在道观的郑太后自戕和生育皇帝,几乎每一次破例都教长安城的民众议论纷纷,惶惶不可终日,以为宫里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然而她却摇头,以手扶额:“饱了,也醉了。”

圣上的心头浮现出了预料的最坏结果,果不其然,她实诚道:“瑟瑟刚才在逞强,现在也走不动路。”

或许是醉了,也或许是今日圣上确实放纵她,杨徽音完全不觉得喝醉了有什么不妥,她张开手臂,还像是小孩子一样要抱:“我们睡在这里好啦。”

何有为并无伺候杨徽音饮酒的经验,哪里料到杨娘子饮了酒不是面颊红热,而是丝毫不改?

那壶里的酒自从圣上开口准许拿过来,便已经有人先行试过了,不是下了软骨散一类的毒,主要还是杨娘子酒量不济事。

他战战兢兢,怕圣人责罚,却也得硬着头皮劝道:“圣人,娘子醉了,不若奴婢去要几间上房,您与娘子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晨再回宫去?”

杨娘子手臂明显是无力了,她这副模样被带回去,即便不从马上坠下来,叫巡逻的兵士瞧了,恐怕也觉得皇帝似乎别有用心,要谁不好,拐了个醉酒无知的娘子,自然,圣人与随国公之女醉宿坊间,这种话传到外面就更不值当了。

圣上令他将酒壶拿近一观,了然对她的酒量,然而杨徽音如今渐渐有醉酒后的征兆,现在说教没有任何用处,她只会语无伦次,便应准了何有为所请。

天子夜宿客栈,纵然仓促,但随行的内侍们也不敢马虎,迅速准备了两间最好的上房,甚至还夜间起灶,烧了热水。

——只要不瞎,都能瞧出陛下抱晕醉过去的杨娘子上楼时面色的不虞,推荐了这酒的店小二怕被这贵人误以为是想强行留客,都不敢上来做前引,但饮了酒的罪魁祸首现在惩处不得,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徐福来跟在圣上后面,他不敢劳动天子,本来说想要背杨娘子上来,但是圣人却不许。

杨徽音醉归醉,人却不老实,她在圣上怀中扭了一会儿刚刚安静,才要被放下来便睁开了眼睛。

就像是母亲哄不足周岁的婴儿,抱起来哄的时候安安静静,一放下去就要哭闹不休。

皇帝抱着她不觉得吃力,但她却不安分,也太过了些。

她要真是一个小婴儿倒还好了,不会叫他这样为难。

“瑟瑟,噤声!”

他难得严厉,想要唬住她,但杨徽音只是安静了片刻,眼睛里慢慢就涌出泪来。

圣上亲手去绞湿帕,还未触及她刚开始发散酒热的脸颊,就被她先一步翻过来,拽紧了他的臂膊。

“好像胃里有一团火,”她终于觉出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声气弱了下来:“瑟瑟睡不着,想听故事。”

在她幼时,圣上将她揽在怀中,随意用山海经几个故事便能哄得她沉沉入睡,现在她醉酒不讲道理,但习惯和要求却和旧日是一样的。

如今圣上与她相离尚有一拳,他轻轻挣脱出来,一只手去拍她的背,轻缓且有节奏,给她讲了一个简短些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