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权县(第3/6页)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屈原的声音:“哥哥便是有这个心,做弟弟的也怕是要辜负喽!”
说着,便见屈原信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繁复贵服早已换成一袭霜色错花纹底的窄袖锦衣,腰间一条石青革带,两端系无纹白玉带钩,更显长身鹤立,孑然清傲。
“灵均,来得正好,大君处如何?”屈由眼睛一亮。
屈伯庸夫妇亦是急切与探究地望向幼子,只是一时克制着没有问出声来。
屈原眉毛一掀,便已将哥哥的期待与父母的焦色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睛微微笑了笑,换上惯常的散漫神色:“能如何?仍是那张仪借璧之事罢了。”
“那你是如何回答大君的?”屈伯庸终究还是焦急地问了出来。
“我?”屈原略微一顿,继续微笑道,“我能说出什么机妙,左不过平日在父亲身边惯听的一些泛泛之言,随口诌的,已记不清了,应付过去而已。”
“大君于你难道没有招揽之意?”屈由有些失落。
“纵是有,我也必是难以胜任,所以早早借更衣而去矣!哪能给大君以开口的机会?”说罢,屈原还露出狡黠的微笑。
屈伯庸无声地松了口气,眉宇间的乌云不觉间散去了大半。
“你个竖子,与大君也敢开这种玩笑!”柏惠笑着嗔骂道。
屈由亦是摇头苦笑,拿这个玩世不恭的弟弟没有法子。
屈原向爹娘略施一礼:“父亲、母亲,朝中事已回了,灵均还有事要办。”说罢,转身便向门外走去,路过哥哥屈由时,快速向他使了一计眼色。屈由会意,微微点头,亦告辞而出。
及至门口,柏惠关心问道:“要去何处如此慌张?”
屈原脚下未停,人已走出门口,声音悠悠传来:“自是哪里于朝堂远些,便去哪里!”
兄弟二人走后,屈伯庸与夫人坐于房中良久无言。
第二日清晨,郢都郊外的乡道上,屈由与屈原正自策马疾行。屈由侧头看看屈原额头上已经渗出的细密汗珠,不由无奈暗叹,勒住马头,停在了路边。
屈原见状也忙勒马,问道:“为何停下?”
屈由将随身水囊递过去说:“赶路急,怕你身子吃不消,稍事休息片刻再行。”
屈原接过水囊,并不急喝,先下马自鞍后解开一个包裹,小心取出一盆碧绿清香的兰草,将囊中之水缓缓倒了一些在盆中,见盆中泥土将水悉数喝饱,这才放心地在自己口中也灌了一些。
屈由见状,有些疑惑地问道:“这盆兰草之名贵可说是当世罕见,多少贵胄公子以重金求之,都被你拒之门外。它与你相伴多年,已谓老友。如今真舍得将它入药,只为救那一个乡野莽夫?!”
屈原闻言,面色不改,只是将水囊装好递还给屈由,淡笑道:“再是名贵,亦不过是草木,怎可与人命相论?何况他的旧症复发与咱们总脱不了干系的。”
二人启程,屈由忍不住问道:“昨夜我们已去你上次所说的庙宇中探过,百戏班早已撤去。若只是送个药引,我代你送到便是,何必非亲自追去那权县?山路难行,你一介书生怎受得了这长途颠簸跋涉?”
屈原却只是专心赶路,并不答话,眼睛望着去路的方向,亮着微光。
宝髻松松挽就,粉黛淡淡妆成,嬴盈斜卧榻边,望向窗外渐落桂花。深院秋浓人疏,她静静地感受着腹中传来的胎动,目光清明而散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片刻,虞娘强忍喜悦的声音传来:“恭喜公主,张相求见!”
嬴盈收回逡巡在落花之上的目光,似是宽慰地搭在隆起的腹部上,懒懒起了身。她扶了扶鬓边的散发,看也未看虞娘,只淡淡道:“刚才那一阵车马嘈杂,这般兴师动众,王兄真是一点未变。”
待她收拾妥当,袅袅行至外殿,殿中已排开几行雕龙盘凤、点金描彩的髹漆大箱,箱子被一个个打开,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琼瑶玉佩光辉熠熠地横陈在箱中。
嬴盈从箱子前依次走过,间或用手随意拨弄一下其中的物件,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色。
张仪躬身深深一礼:“见过公主,久闻公主容色倾城,质傲寒霜,今日一见,果然更胜传言。”
嬴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便是王兄新拜的张丞相?”
张仪依旧执礼道:“正是张仪。”随即又道,“君上甚是惦念公主,此次来使前,特嘱微臣务必替他好生看看公主,将君上的顾念之情如实转达。”
嬴盈掩口轻笑一声:“劳烦丞相国事繁忙之余,还要来管这档子闲事。”
张仪不动声色道:“公主之事岂是闲事?公主入楚多年,想来必是思乡情切。微臣此次前来,特带了您往日最喜爱的一应吃食玩意儿,皆由君上亲自挑选而成,只盼能解公主愁思一二。微臣这里还有君上亲笔书信一封,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