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第5/6页)

他死死盯着袁鹤鸣的眼,“他只要晚上半盏茶的时间入宫,如今这岌岌可危的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这个“他”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袁鹤鸣的脸色极其难看。

“袁鹤鸣,你看过的,做过的事情,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不要与我说,你到现在才来犯蠢,才来觉得所谓心慈手软是你要选择的道?”柳存剑残忍地说道,“你不会觉得,莫惊春在每一次劝说陛下让步的时候,无需付出代价吧?”

袁鹤鸣猛地看向柳存剑。

柳存剑叹了口气,把着剑柄摇头,“太蠢了,你居然事到如今都没有看透。陛下喜爱莫惊春的那份忠贞纯粹,但那位这般偏执的性格,如果不能将莫惊春彻底掌控在手中,怎么能够甘愿?而再是洁白纯粹的白纸,在和笔墨接触那么久后,还能干净如初吗?”

正始帝巴不得毁了莫惊春。

那样他才能够彻底地将莫惊春掌控在手里。

濒临破碎的,压抑的,畏缩的莫惊春,透着可怜兮兮的味道,是美味的猎物,是甘之如饴的毒药,是让正始帝左右摇摆,却也一直没有下手的诡奇之物。

柳存剑在正始帝的身旁多少年?

没比刘昊少多少。

他在成为正始帝侍读的时候,也不过几岁的年纪。

这么,这么多年下来,他原本以为正始帝当真会毁掉莫惊春。

可是正始帝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莫惊春的存在无形地压制住了陛下的残暴和疯狂,跌跌撞撞,拉拉扯扯,勉勉强强地走在一条还算是开明君主的道路上。即便手段有些偏激,手法有些残忍,可归根究底,正始帝还没有掀翻棋盘,仍然被莫惊春按在棋手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下棋。

或许有的时候,不是那么的老实,但是最起码,正始帝还在勉力做一个好皇帝。

他改善税赋,他推广新的农具,他在试图让天下百姓都有书可读,他在竭力打压着世家的力量,顺带阻止土地的剥削。他确实掀起了一场战役,但是与此同时,他打破了蠢蠢欲动的野心者的胆子,他在培养水军,他在试图改进印刷术……

正始帝做的许多事情,都不是他想做。

只因为他在乎的人在乎,所以正始帝便也在乎了些。

莫惊春在乎,所以这潜移默化,改变了陛下走向疯狂的可能。

可既然正始帝能被莫惊春所改变,那莫惊春……又怎么可能不会被正始帝所改变呢?

这本就是相融到一处的扭曲。

若是硬要撕开一半来检查,到那最后,这黑与白的中间,只会是看不透的灰色。

“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道惨厉的叫声响起来。

刺激得人的头皮发麻,让袁鹤鸣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这些时日接连下雨,到底是让春日的气温下降了许多,这是一桩好事。只是夜间就比平时难熬些,这让袁鹤鸣不自觉地将衣裳扯得更紧,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他会为此痛苦。”

袁鹤鸣有些仓皇,叹息着说道,“他痛苦了太多年,为那些无谓的,无关他的事情而忍受挫折。陛下敬重永宁帝,可先帝待莫惊春却异常刻薄,他已经为那些和他没有任何干系的事情,浪费了将近十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

“你说得不错,莫惊春或许改变了一些。”袁鹤鸣摇了摇头,“此事他或许是早就知道,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默许,也或许是因为交换,让陛下不要那般残暴的交换……但这都改变不了,他在清楚此事后的内疚和痛苦。”

袁鹤鸣紧蹙眉头,“他就是这么个蠢货。”

袁鹤鸣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心慈手软而试图去阻止此事,他只是想阻止莫惊春将罪责压在己身的可能。

柳存剑的嘴唇扭曲了几下,表情变得有些阴郁。

好半晌,袁鹤鸣才听到柳存剑喃喃地说道:“和那位走到今日这步,这样的痛苦……”是永远都无法抹除的。

正始帝和莫惊春的情爱,从始至终都笼罩在这层恐怖的压抑下。

只不过在这份扭曲漆黑的疯狂中,唯一可以独善其身的,也只有莫惊春。

至少他一直都在挣扎。

挣扎着不完全跌入陛下那一处永夜般的黑暗。

身后这处偏僻的宅院内,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痛苦呻吟,仿佛在那其中,有一头恐怖疯狂的恶鬼在追逐这他们。时不时,袁鹤鸣会听到那穿透头皮,让人胆颤心惊的求饶声,只是在最后,都会变作听不清楚的呓语,然后便是销声匿迹。

不知到了几时,袁鹤鸣只能勉强感觉到,可能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又或者是半个时辰?

身后那道薄薄的木门,忽而“吱呀”一声地被打开。

袁鹤鸣被吓到,猛地跳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