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零五(第3/4页)

着浅色深衣的男人,慢吞吞地放下手中书卷。

“秦王政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比子楚更像先昭王。”

称呼先王的名讳乃大不敬,但赵维桢明白吕不韦的意思——

秦王政是秦国的王,却不是他吕不韦的王。他的王始终只有嬴子楚一人。

“不。”

做出评判后,吕不韦又一本正经地否决了自己的说法:“他会比先昭王更强硬、更霸道,更是一名合格的国君。可这样,真的好么?”

赵维桢:“什么意思?”

吕不韦淡淡道:“国君理应有主意,但国君也是人。他越强硬,手下越会是一些唯命是从的臣子,比如维桢提拔的李斯。”

“据说维桢曾言,当下的秦国,就如同一辆隆隆前行的战车。秦王政乃指使战车前行之人,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打赢。因而推车之人、驾车之人,以至于拉扯的马匹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歇。”

提及过去赵维桢用的例子,吕不韦微微拧起眉头:“不韦只是怕届时穷兵黩武,违背天道,纵然这辆战车推到了终点,也不会有好结果。”

赵维桢抿紧嘴角。

她知道吕不韦的担心是对的,未来的秦国确实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这人……其实眼光不差,不然也不会一眼看中嬴子楚的潜力。

只是赵维桢觉得,也许吕不韦晚生一代,生到汉朝,他可能更有作为。

从《吕氏春秋》就能看出来,吕不韦并非法家意志的继承人,他也不支持法家。一定要说思想主张,他更偏向于儒道的准则。

他和嬴政的矛盾不仅在于权力争夺,也在于思想上的分歧。

赵维桢甚至感觉吕不韦很矛盾。

一方面,他的行为举止、性格思想,还停留在战国时期。养士、修史,支持质子,从卑贱出身到权倾一时,这是典型的战国策士经历。

他不完全支持中()央()集()权,吕不韦一度还想成为第二个信陵君或者孟尝君,做个国君底下的大贵族。

可另一方面,就在刚刚,吕不韦又一言说中了未来的可能。

“但他是秦王。”

赵维桢深吸一口气:“你我可提议,却不能试图掌控这辆车的指挥权。”

“我知道。”

吕不韦平静回应,俊俏温顺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我亦明白维桢借李卿逼迫我的意图。”

赵维桢一扯嘴角,但没有笑:“那你发什么疯?”

时隔这么久,旧事重提,也算是彻底说开了。

“换做是维桢,维桢甘心么?”吕不韦不答反问。

他伸出那双漂亮的大手,掌心向上,指根、掌中的老茧清晰可见。

纵然吕不韦已经很久不曾亲自操劳过了,可过去的痕迹仍然深深地停留在他的皮肤上。

“握不住,追不上,而维桢劝我终究要放弃。”吕不韦哑声说:“你一步一步棋,我能看懂,亦深谙点到即止。但维桢,你要给我一点时间,去承认这些。”

说到最后,男人的语气近乎语重心长。

他好似在说真心话,语气缱()绻又柔和,就像是一场误会解开之后的肺腑之言。

但赵维桢知道,若是如此,他不会特地说出来,更不会直言“不甘心”。

“你还是不接受。”赵维桢说。

“我想试一试。”吕不韦郑重说。

好。

你有本事。

而且赵维桢一点也不意外——若是轻易能为人说动,他也不是吕不韦了。

这男人,面上有多谦卑,实际上心气就有多高。

赵维桢也不介意,本身她的目的就是在朝堂上与之产生分歧。要是太假,可能还无法说服别人呢。

她仔细想了想近日的事情。

要说制衡,那……

“你想赌公子非?”赵维桢开口。

吕不韦一笑:“维桢懂我。”

赵维桢:“好啊,那你得护好他。”

吕不韦有些惊讶:“维桢莫不是想下杀手吧?”

历史上的李斯可是借机杀了韩非来着。不过看他提及韩非时的语气和情绪,赵维桢又有些不确定。

“我不想。”她说:“但未必别人不想。”

…………

……

一个月后,吕家食肆。

公子非换下了韩国贵族的衣衫,着平民服饰,一声不吭地步入大堂。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又点了几道低价菜式和酒。期间公子非很谨慎地酝酿好用词,免得因为说话磕巴而暴露了身份。

他自诩很低调,藏匿得很好。

待到言简意赅地送走下人,公子非微微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食肆开在驿馆附近,室内熙熙攘攘,竟然是坐满了客人。其中不少都是公卿贵族,更有各国使者。

眼下还不是用饭的时间呢。

早就听闻吕家的酒肆生意好,可公子非没想到,在秦国早就颁布重农抑商政策之后,竟然还能开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