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阳光的屋子(第10/17页)
车子走了一小段路,许小虎又疯了似的叫起来:“停车!停车!”
他跑出去,跑到林家,脱下玉观音。他是独子,从小就受宠,一出生,爸爸就买了这块玉,妈妈又到南海开了光,从小戴到大,他把红绳一圈又一圈地绕在许家门把上。他不在乎了,不在乎了,送不送都没关系,他只要林夕落平安快乐。
乡下淳朴,进了院子才会看到,许小虎并不担心有人拿走玉。
他红着眼圈,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红线,像把所有的想念都缠进去,刻进林夕落的心里。
等我回来,我的女孩。
林夕落到了深夜才回来,她刚从医院回来,筋疲力尽,连牵着鹿鹿都觉得累。
月光冷冷地照在院子里,她借着月光开门,看到玉观音。她哪儿会不认得,许小虎从小戴着的,以前她吵过,小虎鹿鹿都有玉,为什么她没有,现在她也有了,林夕落小心地把红绳解开,眼泪一滴滴掉在温柔笑着的玉观音上。
小虎,如果真有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为什么她要我妈妈受这么多苦?
她抱着玉观音呜呜地哭起来,院子里,月光如雪,银白如霜。
庭院,午夜,人家,很凄凉。
14
林妈妈得的是尿毒症,一种有钱医就活,没钱治就死的病。
林夕落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去外地打工了,原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晕倒,老板见她身体不好,不敢用她,多给了她一点钱打发走了。她瞒着没说,回来继续上班,皮包厂早晚班两班倒,有时还要上通宵。
林夕落不是没看过妈妈早上回来,脸白得像纸,劝她不要上夜班,她笑笑说:“傻孩子,上夜班钱比较多。”
硬撑着不健康的身体上班,指望早点把家里的债还清。
料不到家里的债还得差不多,身体却垮了,还是这种烧钱的病。
也是在同一年,林夕落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她却选择镇里一所普通三级达标学校。班主任劝她不要这样,教学资源真的差很多,林夕落急着去打暑假工,她不客气地说:“老师,要不是冲着那笔奖学金,我都不想上学了。”
镇高中承诺,只要她肯去,三年学费全免,还有一笔大金额的奖学金。
奖学金一发下来,就拿去交医药费,爸爸很无奈:“还要拿你的奖学金……”
他很难过,要不是自己没用,妻子会生病,女儿会放着好学校不去上。林夕落笑嘻嘻地说:“爸爸,你女儿这么聪明,在哪儿上学都一样,况且老师说了,名校都是吹出来的,重点还是看我们肯不肯用心。”
他们都清楚,这是安慰,不过谁也没说,缺钱,林家最需要的是钱,没钱就是没命。
林爸爸把三轮车换成摩托车,每天四点起床,拉着满满一车的水果去卖,不卖完是不会回来的,三餐就煮些粥带着凑合吃。林妈妈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控制病情后就回来了,她每星期去透析两次。皮包厂是不能去了,这病不能劳累,她就去接点活,在家慢慢做,能赚一点是一点。
林夕落兼职做家教,别人欺她年轻,钱压得很低,不过她很满足了,能赚钱还能读书,就是晚自习经常缺席。班主任说了几次,见她不思悔改,说话很不客气:“林夕落,你别以为你是学校特招,就骄傲自满,告诉你,像你这种初中读得好,高中读得像流水的我见多了……”
林夕落低着头,沉默地任她骂。
高中不比初中,连同学们也怪怪的。这是所老学校,但就是办不上去,主要是来这儿的学生家境不错,家里宠着,老师爱管不管,都抱着混一混的心态,像她这种只知道死读书的优等生,简直是异类。
林夕落没交上什么新朋友,镇高中鲜少有她的同学。同学大多去了县高中,唯一熟脸的竟是王胖子,但小时候打过一架,一直很冷淡。被冷落孤立着,再加上无心交际,林夕落连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
青春期是很微妙的,羡慕人家成绩好,又讨厌那高人一等的样子。
此时的林夕落,清瘦文静,独来独往。每日她穿过长长的走廊,男生凑成一堆,对她吹口哨。她面无表情地经过,假装淡定,心里其实空荡荡的,什么时候,她竟沦落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有老同学来看她,皱着眉:“叫你不要转,这种学校连大学都考不上!”
这样说着,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自己没去上重点,他们是不是少一个竞争对手,林夕落满心的欢喜被泼了冷水,凉到心底。命运扼着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喘息,同样的年龄,他们哪知道,如果她不这么做,她要怎么办?
他们去过透析室吗?一整排的透析机,暗红色的液体从身体流出去,经过透析机又回到身体,这对身体的损害有多大,妈妈能坚持透析几年,尿毒症要根治,只有换肾,他们要尽快把这笔手术钱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