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0页)

“你今天很奇怪。”

“嗯?”谢光沂从座椅靠背直起身,下意识说,“没有。”

还不是照常摆一张死人脸给他,照常不冷不热地跟他顶嘴。

“我们认识多久了?虽然说不出确切的证据,但情绪低落的气场我还是能感觉到的。嗯,你我今天相处得还算和平吧……那就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

该死的,这家伙身上哪里安装了雷达?

谢光沂死活不愿承认,自己是为总编把专访顾长庚的任务轻易放手交给别人这件事而不爽了整晚。因为就算她自己听来,这也是一件纤芥般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出口无端给旁人留下小肚鸡肠的印象而已。话虽如此,心中的疙瘩却没那么容易抹平。

“你总强调自己这些年来的变化,但在我看来最大的改变,你似乎还没发现。”凌志IS停在冬木庄公寓正门前,颜欢忽然道。

谢光沂伸出去开车门的手停了一下:“什么?”

“对工作怀有热情是好事,可你的态度会不会太执拗了?当记者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却连责编才应该做的事也不推让。比如说我的专栏,如果你真的分身乏术,真的反感我到不想再见面的地步,完全可以远远推开的。为什么要把找上门的所有工作都揽下呢?没有什么事是非你不可的。”

谢光沂没有回头。

黑釉车窗倒映出她雾蒙蒙的影子。

“只有工作才是我永远坚贞不移的情人”,不少人如是说。她没有那样极端,心里也很明白喊着“工作不会背叛我”口号的家伙最后多半会连工作也弃他而去。至于总编挂在嘴边的褒讲之言,其中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随口的漂亮场面话,她同样分得清楚。

不再爱上什么人,也不把工作当成取而代之的支柱,撑起自己的整个精神世界。

不要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

因为,她曾经委以全部信任放入了所有鸡蛋的那个篮子,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工作不是非她不可,而她也只是与工作各取所需,以此填充空虚的自我,借此证实自己的存在而已。

虚悬在半空的手终究落下,谢光沂推开车门:“明晚还是五千字,今天就先这样。晚安。”

“不请我上去坐坐?”

她可不想多给庄聿一次上哲学课的机会:“谢大福会发飙。”

“说不定我们会相处融洽。”颜欢的嘴角悬在一个愉悦的角度,“那就明天见吧,晚安。”

走进公寓大门,谢光沂站在楼道口等电梯。庄聿如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之前是布加迪,这次是凌志IS,我什么时候能考虑在冬木庄门口出租场地办车展?”

一向极少在二楼休息室以外的地方碰见房东大人,谢光沂惊得退了一步,看清后才拍拍胸口:“大半夜的,你要吓死人啊。”

“我去超市买酸奶。你也知道大半夜……不过终于是被男人开车送回来了,我该说声‘可喜可贺’吧。”

“工作的事啦。”谢光沂不客气地讨了房东先生一瓶养乐多喝。

庄聿拖长了一个诡异的单音:“总之还是拜托你给我节约一套302啦。虽然答应过送你养老,但你也知道我事实上并没有很大方。”

在P市开出两位数房租的房东,用“大方”的确不足以形容。

把养乐多空瓶精准地掷进垃圾桶里,谢光沂跟在庄聿身后走进电梯:“对了,你是不是见到丁小卯的未婚夫了?怎么样?”既然庄聿能说出布加迪,就代表与对方打过照面了。

“幼稚的小鬼一个。”庄聿耸耸肩,“但还算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吧。”

“是哦,毕竟开得起布加迪。”

“能让我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头的一般等价物是什么吗?”

“人民币啊。”谢光沂回答得迅猛果断,“一般人都是吧。”

庄聿以写满“无可救药”的双眼瞪了她半晌,才说:“反正,先处理好你的凌志IS,再管人家的布加迪吧。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无关输赢,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逃避的?该问的话问清楚,一切不就可以结束了吗?”

我没有当逃兵。

谢光沂很想像回答“人民币”一样果决地把答案丢给他,但嗓子里好像梗住了什么东西,良久发不出声音。

好像问到藏在最深处的那个答案,就会一语成谶地打碎什么东西似的。

她无言以对。

隔天谢光沂仍旧晚上八点去按响颜欢家的门铃。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

两人相隔一张茶几,安静地各自埋头工作。颜欢忙完工作便打开笔记本电脑写稿,她帮对方处理校对之类的杂务,或继续自己白天未完成的工作。

颜欢的效率很稳定,八点多开始,大抵十一点左右就能完成额定的五千字。她检查过字数后拷走文稿,第二天将进度报告给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