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台(九)(第3/4页)

言卿听完这话,愣了很久,到最后居然想笑。想笑也就真的笑了,伏在谢识衣的肩膀上闷声笑半天。

其实这是最符合谢识衣性子的答案。谢识衣如今是霄玉殿主,表面清风霁月圣洁无暇,心思却危险冰冷深不可测。从重逢时轻描淡写的套话和后面镜如玉等人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

不过,一开始可能真是这个充满算计的想法。

但后面的相处,他敢肯定,这种想法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言卿笑够了,道:“哦,所以为了一个有理由的告别。你日日夜夜陪我修行,屈尊降贵到清乐城,现在还进来寒池助我元婴?”

谢识衣:“……”

言卿说:“幺幺,那你求知欲好奇心很重啊?”

谢识衣瞥他一眼,没说话,沉默地替他将丹田内杂乱的灵气捋顺。

言卿还不肯罢休,吐槽说:“你这性子还真是从小到大的别扭。承认一句对我旧情难忘很难吗?”

谢识衣藏于雪袖中的手一颤,又慢慢收紧,垂眸,漫不经心道:“旧情难忘,我们什么旧情?”

言卿莫名其妙被虫蛰了下,他很快眨眨眼,笑道:“什么旧情?谢识衣,其实当初我在十方城还挺想你的。”

“可能你上辈子很恨我,巴不得我赶紧魂飞魄散。但我……”言卿犹豫片刻还是洒脱一笑。

既然重生了,那就把上辈子到死都没说出来的话说明白吧。

“但我,当时是真的把你当做很好很好的朋友来这。你是我九重天,唯一认识的信赖的人。”

谢识衣睫毛覆下,心里欲生的藤蔓被灰烬霜雪掩藏,面无表情,没说话。

言卿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跟谢识衣一直是吵架和互怼多,难得一次流露心意,结果谢识衣居然是这不冷不热的表情?

不得不说,言卿有些受挫,愤愤的咬了一口谢识衣的肩膀泄愤。

谢识衣摁住他头,几不可见皱了下眉:“你属狗的吗?”

言卿没好气:“我属什么你不知道?”

谢识衣唇角讽刺一勾,下意识想说句什么,但落到言卿结婴完后虚弱苍白的脸,又沉默着移开视线。没说话,抱着他离开池子。

他起身的瞬间,那些潮湿的水气消散,雪衣墨发不染纤尘。言卿湿漉漉的头发也变干,柔顺舒适贴着脸,暖流漫过四肢百骸。连雪地梅林的风,似乎也变得绵长温和起来。

他现在很清醒,暖风熏得更是困得不行,道:“话说回来,结婴虽然确实很痛,但也没你表现的那么难啊。我都化神期了,不至于结个婴还失败吧。”

谢识衣没说话,视线望向前方的梅花落雪。

玉清峰飞鸟难越,处处是神识,处处是杀机。擅闯入此地的人,只会死无全尸。血腥和杀意都压在皑皑白雪之下,就像他的那些过往,雪覆无痕。

将言卿放回厢房床上,又布下阵法后,谢识衣转身往主殿走去。

走廊上,一片梅花落到他面前,轻飘飘于他指间碎落。

他的语气也淡若飞雪,带着似有若无的讥笑。

“……结婴失败么?”

谢识衣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上重天都是天之骄子。从元婴到大乘,从大乘到洞虚,从洞虚到化神。在旁人眼中,这之间的每一步都是难以跨越的天堑,困住多少人千千百百年。可于他而言,好像就是睁眼闭眼罢了。

世人关乎他的赞言很多。

说他站在青云榜遥远的尽头,身为天才,永远不会有凡夫俗子的烦恼。

所以。

没人知道,在闭关的那一百年里,他从金丹到元婴,结婴失败了数千次。

结婴困难的永远都是最后一步。

破碎本我,会被逼着去回忆一些事情。

最开始的回忆毫无章法。

闭眼时想到什么,就会回忆什么。

他想到过用那把用后山竹子做的伞。

想到过阴雨绵绵的春水桃花路。

也想到过被困幽绝之狱时,言卿乱七八糟讲的故事。

“从前有个田螺姑娘,走在路上遇到了条冻僵的蛇。然后蛇问,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白痴。”

可是无论是什么记忆,画面总会转回十方城的那一晚。淮明子被他重伤后,逃窜入主殿。

他也受了伤。

言卿弯身将他扶起来,神色慌乱地替他检查一遍身体后大惊:“谢识衣,你的丹田怎么了?”

他的丹田早就碎的不成样子了。

言卿以为是淮明子造成的,那一刻似乎真的怒到要失去理智,眼中的恨深刻疯狂:“我要杀了他!”

谢识衣过于虚弱,没有说话。其实他入十方城后就时常能感觉到自己的道心不稳。他的无情道好像要碎了。

无情道碎,等于修为散尽,丹田崩析。

毁道的痛是细密冰冷的,像细密单薄的刀在骨骼的每一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