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台(九)(第2/4页)

“言卿,不要去想。”

谢识衣在他耳边轻轻出声。

他跟着他步入寒池中,墨发与墨发交缠。言卿抬头,瞳孔中的血色慢慢散去。隔着水雾梅花,看向前方谢识衣的脸。熟悉的面容和眼神,让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梦是真。

谢识衣的声音格外温柔,跟安抚一般,安静说:“言卿,不要去想。”

“都是假的。不要去想,都过去了。”

言卿的思绪也被他平和的声线渐渐抚平。眼珠子愣怔地看着他,脑海里疼痛难忍,想的却是:那这是真的吗?

他想伸手去碰一碰眼前的人,可是抬起来的瞬间,才发现自己与谢识衣的手紧紧握着。

混乱交错的红线湿漉漉沿着两人的手腕,曳到了池水中,随梅花沉浮远去。跟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错综复杂。

是恩是仇,是敌是友,是爱是恨。

在那红尘摸爬打滚,籍籍无名的年少岁月里。

是提防是信任。对方到底是一经不备就会杀掉自己取而代之的恶鬼,还是无话不说走过无数生死起落的知交。

谁又说得清呢。

两次分离都太过仓促,就跟初遇一样仓促。

来不及告别。

也来不及想清楚这一切。

言卿突然轻轻地笑了,可能是太痛也可能是这雾气太重,他眼中居然有些朦胧。看着谢识衣的脸,也如雾失楼台、月照迷津。

“什么都过去了。”他轻声说:“谢识衣,哪些过去了呢?”

谢识衣微愣。雪色衣袍漱冰濯雪,他从来疏离的神色,好像这一刻稍微露出一丝裂痕。

言卿看着他,平平静静说:“其实我不知道我怎么重生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百年后了,跪在回春派的祠堂里。”

言卿笑了下,又道:“令牌和婚事都不是我提的,但我还是留了下来。”

“谢识衣,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上辈子穿越过来时,虽然失去全部的记忆只保留七岁的心智和脾气。但现代的很多画面,有时都会莫名其妙浮现。言卿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好在谢识衣小时候性格孤僻锋利,特别招人恨,跟他见面就吵架,直接把言卿那种初临异世的惶恐孤独都给气没了。

言卿继续说:“十方城在大火中毁尽,淮明子也死了。”

“我没了恨的人,也没了想杀的人。”

“嗯,我还恢复了段离奇荒诞的记忆。”

关于《情魇》这本书的,不过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

言卿勾起苍白的唇,散漫地笑了笑说:“谢识衣,你问我的那三个问题,其实答案都很简单。”

“不离开回春派,因为想见见你。好像这世上,我现在也只认识你一个人了。”

“装疯卖傻,因为不清楚我们之间是敌是友;随意伪装,因为感觉反正也骗不过去。”

“那个问题重要吗,当然重要啊。”

言卿说完,没忍住笑起来,但他现在元婴刚刚重塑,从大脑到四肢百骸都泛着痛意。或许也正是如此,才会随心所欲在谢识衣面前说这么多吧。他们之间看似最不设防,可又最设防。只有这样意识不清、半梦半醒,才敢流露一丝真实。

谢识衣一直没说话,愣愣听着,仿佛一尊没有烟火的玉雕。

从来琉璃般冰彻的眼眸,现在好像没回过神,视线迷茫安静。

言卿接着说,自嘲道:“怎么能不重要呢?连一句朋友都不敢说,只能道声故人。我们这样的关系,你又为什么帮我?”

梅花飘入池的声音很细微。

玉清峰常年落雪。大的雪花晶莹冰冷,棱角折射出天地的寒光。小的雪花如星如絮,纷纷扰扰落满青丝。

言卿丹田之内的金丹终于彻彻底底崩析,融合,成了个紧闭双眼的婴孩。灵气四溢,流光璀璨。结婴成功的瞬间,痛苦回潮,急骤又剧烈。他脸色煞白闷哼一声,身体往前倒。

谢识衣几乎是瞬间,伸手扶了一下。

言卿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喉间溢出腥甜的血,浑浑噩噩想:他上辈子洞虚破化神时都没那么狼狈过。

他嘀咕:“怪不得你那么慎重,重新结婴果然很遭罪啊。”

言卿睫毛颤了颤,感觉视线昏昏沉沉,郁闷地说完这句话就打算睡过去。

而谢识衣用灵力为他将每一条脉络都探察过后,忽然开口,语气跟这梅林落不尽的雪般,听不清喜怒,说话却很清晰:“你问我为什么帮你?因为不想你之后再不告而别。”

言卿愣住,手指下意识抓了下谢识衣的衣袍。

谢识衣当初以问作答逼得言卿不说话,没想到时过境迁居然又耐下性子,重新将旧事提起。

他像是自嘲地低笑一声,垂眸为言卿疗伤,说:“这一次,我应下那桩婚事,带你回玉清峰。上重天九宗三门视你为眼中钉,你修为没恢复,寸步难行,只能留在我身边。离开,总会给我一个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