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伏清白以死直兮(第5/5页)

王允略显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根本没有作答的意思。

“我割据过。”公孙伯圭以手指向自己。“那种威福自为的滋味,什么忠臣孝子都不管用……你怎么就能愚蠢到以为中原诸侯能为你们所制?!”

“那是你们公孙兄弟边鄙出身,不读经文,不通大义,所以自己无耻而已,何必以己推人?”

“我无耻?”公孙瓒愈发摇头。“刘伯安、黄子琰、赵彦信都知道的事情,而杨文先再不济也知道不能入曹刘之口,而是要在南阳分而治之,怎么到了你这里居然如此天真?当年黄巾之乱趁机诛宦之时,我那族弟曾与我写信,就说你天真,但没成想当年吃了那么一个大亏,你只学会了隐忍,别的依旧没有长进!”

“事到如今,足下来寻我,只是为了显摆吗?”端坐于牢中的王允终于不耐。

“非也。”公孙瓒忽然敛容以对。“原本刘太尉有遗言,应该等我那族弟回来后再处置足下……但我心软,趁着外面乱作一团,无人理会足下,提前来送足下上路!足下须知道,以我那族弟玩弄人心之手段,指不定还要拿足下怎么样呢。届时足下个人如何不说,再坏了汉室威德,可就不好受了吧?”

“彼此彼此。”王允昂然以对。“足下如此愚蠢,等令弟归来,岂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说来可笑,以足下的名头和身份,被令弟玩弄于大局之中倒也罢了,居然也被我一个庶人玩弄于小道之内,区区装模作样,奉承于你,你便洋洋自得,以为得势,至于错失大局……端是可笑!”

公孙瓒脸色终于阴沉下来——他被请到城外,然后就是眼前嘲讽他的这个人,对他卑躬屈膝,尽力奉承,以求起复,他居然信了,而且还随着对方从城外庄园转到西面山中,连日不返。

说白了,美食美酒美女倒也罢了,关键是王允一个公认的昔日汉室大臣之首,对他如此卑躬屈膝,实在是让他这个骤然重新获得权力之人欲罢不能。

而此时想来,这些却是他决不能忍受的羞耻!

“多言无益!”一念至此,公孙伯圭不免面目狰狞起来。

“正是多言无益!”王允昂然以对,并以手指自己之胸。“忠臣孝子在此,边鄙逆贼来杀!”

公孙瓒再也忍受不住,直接一脚踹开狱门拔刀而起,临到对方跟前却又一时停住,反而冷笑收刀:“险些中你计策,我何必一刀与你痛快?诏狱之中自然刑具齐备,将你寸磔而死,岂不正好?”

“正是岂不正好!”王允依旧昂然端坐,却又抬头看着身前之人面露嘲讽。“届时也好让你这边鄙逆贼闻闻忠臣之血是否甘甜……当日王甫伏诛,我亲口所尝,其血腥臭难制,就是不知道足下之血到底有多臭了!可惜,可惜!”

公孙瓒气血上涌,再难自抑,直接一刀拔出将对方从脖颈上砍翻。

血水四溅,王子师自然身死难救,而公孙瓒却也躲无可躲,被喷了一脸血污,然后立即醒悟,自己到底还是中了对方激将之计。

不过,事到如今,其人也只能一口唾沫吐出,暗骂一声而已:

“忠则忠矣,可天下哪里来的甘甜之血?”

言罢,其人兀自扬长而去。

且不提长安鼎沸。与此同时,长安东南方颇远的菟和山,出逃的天子一行人终于也被积雪所阻,不得已暂时停在了一处山坳内,以作稍歇,并让尚书杨密去武关联络韩暹。

“至尊,积雪太厚,极难生火,也不敢生火……而别的倒也罢了,干粮毕竟充足,只是饮水一事,唯有些许雪水以牲畜体温化开,或许可用。”肩膀还裹着麻布的京泽下拜,单手奉上一陶壶。“这是已经虑干净的雪水。”

天子情知这也是不得已之事,便缓缓颔首,然后接过陶壶,准备饮下。

然而,壶到口边,这位少年天子忽然瞥见对方肩上血渍,复又想到当日刘虞扑于雪地之中,血水与雪地相合,又因为血水、雪水同音,竟然一时难以去饮,反而用稚嫩的声音感慨一叹:“不知道太尉是否安好,希望不要怪我……而王子师又能否逃出,与咱们相会于南阳?”

此时此刻,天子一行人居然都不知道刘虞已死,王允亦亡,而为此事,汉室寥寥尚存之忠臣,少了却不止两个。

……

“天子昏悖,杀帝师于城门,弃百官于长安,遗宗庙于荒野,废社稷于一朝。至于天下无主,国家乏统。是曰:国不可一日无主。又曰,近皇室凋零,至于无续。再曰:‘天地之大,岂独一人一姓氏乎?’今,卫将军、都督九州军政事、蓟侯,仁孝感于天地,威德加于海内,或曰,当进位为王,代掌国事,以安众心。”——《请立卫将军为燕王致后将军函》·射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