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伏清白以死直兮(第4/5页)
太尉身死,兹事体大。
随即,京兆府和长安县的属吏们,冒着雪后行走不便的交通困境,将太尉的死因,几乎是以公告的方式用讣告的名义贴在了各处亭驿、官舍、义舍、酒楼处……一时间,人人皆知,太尉被天子下令给射死了。
很多人,根本就是先知道太尉之死,再知道天子弃关中东走的事实,而且还不是还于旧都,是独自领着几个大臣去了南阳。
消息彻底毫无遮拦的传开,但结果和影响却极度出乎意料。
底层的百姓和基本的官僚体系根本没有受太大影响,这是当然的……经过数年的调整,长安-邺下体制中,真正控制住九州民政、军政和基层官僚体系的自然是公孙珣的邺下方面,只有真正的‘大事’才会从未央宫尚书台走一遭。
而如今天子也好、太尉也好,这种注定带有政治剧变性质的事件最多只是百姓和下层官僚们的谈资罢了。
可另一方面,从长安汉室朝廷的角度来说,天子走了、太尉死了、司空跑了,就连尚书仆射王朗都不在,在长安得以稳定运作六年的汉室朝廷,还有已经被大家广泛接受的长安-邺下双重政治体系基本上已经无以为继,这无异于天塌了!
这个时候,汉室朝廷体制内的寻常公卿大臣们变得惶恐至极,却又不敢也不愿,或者干脆说根本不可能放弃一切去追随天子往南阳,因为那种扔下一切的不确定性让经历过一次迁都的汉室大臣们根本难以接受;再说了,数年内,他们已经在长安、关中扎下了根!甚至很多汉室朝廷的新锐根本就是三辅子弟中涌出的。
这种人,怎么可能抛弃长安?
于是乎,如此情形下,太尉刘虞的死就成为了他们道德层面上的最大倚仗——是天子负长安,负宗庙,负社稷,负三辅,负公卿,负太尉!
而天子既然如此失德,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毕竟,只有如此想,如此说,他们才能继续立足于长安,安稳的过日子。
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论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譬如那些头部公卿,当日在城门口亲眼见到那一箭时固然惊愕,但还没到愤怒的程度,可是等他们亲眼见过刘虞死前的痛苦之后,见到刘虞的妾室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终结刘虞的痛苦之时,从黄琬、赵谦以下,基本上都已经带着一种无言之愤懑了。
一个汉室老臣,可能私德上讲稍微有点爱享受,可能意志上不是那么坚定,但自古论迹不论心,此人以汉室宗亲之名,辛苦维持汉室大局六年有余,却居然只换来了当胸一箭,换来那种痛苦,最后逼得他的夫人用那种方式终结他的痛苦,谁不心寒呢?
就这样,得到刘虞叮嘱的公卿上层在一种切实的愤怒与感慨中保持了沉默,几乎是任由中下层和三辅出身的汉室官吏们以一种鼎沸的姿态出言指责天子负天下。
而与此同时,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开始前所未有的期待卫将军公孙珣能回来重整秩序。
既然天子已经放弃了长安,长安这里就需要一个人来将其重新使用起来,否则长安的这些人岂不是没了存在价值?
到此为止,局势终于以一种完全可预料的方式变得不可控起来。
换言之,刘虞终究是没能阻他担心的那种情形,或者说,他其实早明白这一点,只是死前尽人事而已。
而就在这种氛围之中,公孙瓒则在长安城城门校尉所属的诏狱中再度召见了一名犯人。
“太尉死了。”公孙伯圭立在牢房的栅栏前,冷笑而对。“他本就有咳嗽的毛病,却又胸口中了一箭,以至于死相凄惨。”
“我听狱卒提起过此事。”对面牢房中,一身材高大之人,穿着脏腻的锦衣盘腿坐于稻草之上,闻言一时黯然。“但君臣之间的事情,哪里是你们这些人能懂得?刘公心里一定不会怨恨!”
“不错。”公孙瓒即刻颔首。“刘伯安死前有遗言,明言此事不当归于杨琦……但压不住长安公卿大臣们为之愤愤然而不平。足下知道吗?已经有人开始私下联络,准备请我那族弟进位为王了!而且参与之人多是汉室朝堂旧臣。王子师,我就问你,你和杨氏策划天子东行之时,真就没想过这是我那族弟的计策吗?”
“不过是你们故意引而导之罢了。”狱中之人,也就王允王子师,闻言面色稍微一滞,但还是立即摇头。“我辈忠臣孝子,怎么可能跟你们这些心思诡谲之辈相对?而且反过来讲,天子东行,固然是遂了公孙珣心意,却也多少是逃脱了樊笼,中原义士在彼,汉室大局有望……只能说相互之间顺水推舟罢了!”
“这就是你的愚蠢之处了。”公孙瓒负手摇头不止。“想来也是我那族弟计策能成的根本缘故了……王子师,你割据过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