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首身离兮心不惩(第2/5页)

说起来很可笑,即便是公孙珣本人都拿定主意,‘认定’张纯是溺水而亡了,可孰不知,人家郭典郭太守却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张叔仁之死跟那位今日大发神威的五官中郎将脱不了干系。

没办法,公孙珣在郭典面前露了破绽。

郭君业早在请示围城事宜时便有疑惑,为何对方分派围城工作,让他这个本就在西侧屯兵之人就势围垒西城,却让宗元去围垒东城?须知道,东面分明已经有了张纯这个中山太守奋战了一整日!

照理说,不该是张纯去围东城吗?

当时,郭典还只以为是公孙珣要借大胜之威压一压这张纯,或者就此弃用甚至折腾一下人家……毕竟,无极距此地不过三十余里,那位张太守之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之前这厮又孝衣前来,更是把事情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故此,如今军中上下几乎都知道,那张纯张叔仁之前惦记着的甄逸居然是这五官中郎将的旧交,甚至托付了身后事的那种关系,也早就猜到他要倒霉。

然而,谁能想到居然是‘溺水而亡’呢?谁又能如他郭典这般悚然而惊,一下子醒悟过来呢?

一念至此,郭典不由仰头对月微微叹气……一个位列两千石的太守,堂堂国家重臣,就这么被另外一个两千石给直接谋杀了,放在平日,这一定是泼天一般的大案!而以他郭君业的为人和脾气,一定是要不顾一切也要向中枢揭开此事的。

但此时此刻,郭太守却发现自己居然无能为力,因为无凭无据;而且他也不敢败坏军中大好局势,毕竟公孙珣太厉害了,之前五六万人打了几个月,却不如人家几天;这倒也罢了,真正让这位关西出身的两千石感到惊悚的是,哪怕是从道理人心上来讲,他都没有为那张纯讨公道的欲望……

实际上,敏锐如郭典也很快就醒悟了,这个世道变了!

以前的规矩,行事手法,早已经不合时宜了。甚至于连对错善恶的标准,都已经截然不同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他郭君业之前几十年所学的东西,所坚持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郭太守仰头看着月亮,心中难掩哀戚之意……大概,真正千古不变的就只有头顶这皎洁的圆月和脚下的河山吧?

不对,河山也是能变得,王景不就让大河移位了吗?光武不就重铸河山了吗?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头顶明月而已。

自己年逾四旬,堪称老朽,已经绝难追上这天下大势了,那不如退而求其次,效仿着这轮明月独善其身吧!

勉强寻了一份信念之后,郭君业只觉得浑身酸软,白日的疲惫辛苦一时涌来,居然就在月下和周围士卒一起鼾声渐起。

天色渐亮,滹沱河两岸的七八万汉军很快就忙碌了起来……修筑浮桥、打扫战场、全面移营河南。

而军中高层也要处理一些大事,譬如讨论各部军功,又如追索扫荡周边逃兵,还如安置俘虏,更不要说当面还有一座存了两万余人的下曲阳需要围城……一桩桩一件件,虽然公孙珣持节在此,但还是要和其余几位两千石商议着来的,更何况此时已经是战后,军中千石、六百石的军官也要予以雍容,让他们表达一下意见。

一时间,全军上下确实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一个要写文章描述张纯如何孝衣出征,又如何奋勇作战的冯歆外,居然无人再提那个倒霉的溺死鬼。

数万具尸首都要集中焚烧,差那一个被鱼啃了的吗?便是张纯族弟张举来到中山,都只是遣家人索取了一份‘骨殖’带回去安葬,然后就匆匆逃离了。

一片纷纷扰扰中,大军渐渐恢复了秩序,等到三四日后,也就是天气渐渐转凉的时候,军中上下更是只想着战功封赏,还有那即将到来的祭祀与刻碑……由不得他们如此,士卒们终究也是人,苦战之后是急需文化生活来抚慰内心的,而对于这个年头的底层人而言,祭祀便是最重要的文化活动。

不过,对于军中上层,此时关注的却不是这些已经议定的事情,他们此时讨论和争议的乃是另外一件事情。

“无论如何倒卖俘虏也太过于……”中军帐中,由于发生了争执,两千石以下都已经被撵了出去,但人走后,准备放开去批驳此事的郭典说了一半,却愣是没说下去。

“可若是不卖又该如何呢?”公孙珣见状叹了一口气。“好几万俘虏,受伤的都被我们扔到城下给张宝了,这活着且健全的难道还要全杀死不成?杀了他们或许能够威慑城中,但也许就会让城内同仇敌忾也说不定。而若是就地遣返安置,这些人都是造过反上过战场的青壮,就不怕他们哪一日再来一场大乱?郭君,我说将俘虏发卖,你说不妥,可你又能有什么妙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