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之冬(第5/6页)
可现在,独立旅政治部主任石瑛,只能带着他的部队像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独立旅原在大洼一带抗击71军。旅长兼政委吴信泉(离休前为军委炮兵副司令员),从苏北出发时身体就不好,这时终于累倒了。四平撤退前,林彪命令独立旅在这一带牵制、迷惑敌人,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老人说:当时,周保中、陈光在延边一带,3纵程世才在通化附近,邓华和吴法宪在八面城西北。开头都来电报,要独立旅去配合他们作战。我(输入者注:此处这个‘我’字似乎应为‘他’字)们是主力呀。都比我官大,都得听。这一头,那一头,有的是有敌人过不去,有的是走到半道情况变了,只在东丰打了一下。后来电池用光了,不能收发报了,清静了,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是不是可以归队了。实际上,周围都是敌人,也出不去了。部队忽啦啦往北一撤,地方政权哗啦啦全垮了。原来见面点头哈腰的地方干部,现在都不见了。
我召集营以上干部开会。那会闷得吓人,一人开口,大家都像炮炸膛。说黄克诚瞎指挥,说林彪只顾自己逃命,后来把矛头对准我:你还想把我们往哪儿瞎领呀!
有怨气得让人放。你是领导,不冲你放冲谁放?下边干部战士不也一样冲他们放吗?放怨气是信得过你,也是逼你、将你。
我先把前一阶段收到一些电报的有关段落念一遍,那意思是很明白的。然后说,大家东跑西颠很辛苦。7月天还穿着大棉袄,捂得要生蛆。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要挺住,要把部队带出去,一个人也不能丢!大家从苏北千辛万苦到东北,都是“老骨头”,是党的宝贝。现在不知道上级意图,上级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怎么办?请大家拿主张。如果商什么高招,那还得听我的。
老人们都说,四平那一仗,若是把这些“老骨头”折腾光了,东北会怎样就不好说了。
石瑛率队北上。到梅河口南山城镇找到个区政府,有日本人留下的旧电池。
张口要几个,人家狮子大开口,让拿100支枪换。眼下是金子不如窝头的当口,100支就100支。
电台“活了”,“东总”命令先拉到柳河。从柳河又横着向西插、晚上睡,白天走。一路走走打打,过了沈吉路、中长路,又过辽河和内蒙没有人烟的沙坨子,快到通辽时,遇上来接应他们的旅独立营。
那可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呀!他们哭,独立营的也哭,战士哭,干部哭,首长哭,抱着哭。
黄达宣老人说,到通辽时,棉裤成了棉裤衩子了,膝盖下边都挂飞了。
郑绍华老人说,他的屁股露了出来。
屁股露出来不要紧,因为大都都是夜间行军。主要是没鞋穿。在苏北不愁这个,这双刚上脚那双就来“慰问”了。闯关东到山东、河北境内,老乡也慰问了些。到东北可就苦了这双脚板了。3师来晚了,独立旅又在最后边,“日本财”一点没发到,老百姓又根本没有“慰问”的习惯。如今坐办公室,一双布鞋3年还好好的。那年月,两天急行军,大脚趾就出来“卖呆”了。
穿戴还算好对付,最主要的是吃。
吃粮给钱。钱是东北局印的票子。国民党没来时,老百姓就不大认这种票子。国民党来了,一看人家那穿戴和手里的家伙,土八路的钱就不叫钱了,更不用说现在打了败仗,让人家撵成这副模样了。物以人贵,钱也一样,后来连这样的“票子”也没有了,就写条子。没有纸,就从破窗纸和糊墙的报纸上撕一条。这件事没忘过,这是当年当八路的基本功。可这条子能不能用?什么时候能有用?别说老百姓,连写条子的人都不知道。
以班为单位,自己解决肚子问题。弄到什么吃什么,弄不到就饿着。
虱子可是一顿不落,一个个吃喝得膘肥体壮,光天化日之下在身上遨游。
解开扣子,里面白花花一层,也分不清是棉花,还是虱子。虱子盼打仗,一打仗就没功夫抓它们了。抓不过来,就脱光膀子抖落。这样搞得差不多了,再抓,或是用牙咬,用石头砸,棉衣里子弄得血渍渍的。砸破肚皮也不死,一张嘴拱进肉里还是喝。有人就说虱子是新6军,真顽强。有人说不对,虱子是“革命虫”,干革命的人才有资格生虱子,地主老财资本家有吗?
走着走着,有人“扑通”就倒了。一动不动,摸摸鼻子还有气儿。赶紧到河里或路边洼坑里掬捧水,最好是到附近人家去找碗米汤,灌下去就活了。
不少人开了小差。1团2连连长和指导员,一块儿跑了。黄达宣那个连少,就跑个副连长。
老人说,当时没少开会,团里开,连里开。讲红军长征多么艰难,讲要看到光明,革命到底。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一听就明白。团长余和坦,政委李少元,都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团长讲着讲着就哭了,政委讲着讲着就哭了,大家听着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