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鲜 第十九章 成军(第6/9页)

“……中堂大人钧鉴:

职牧守于朝鲜之北,练兵于渤海之东。屏障北洋,当不待言。且职为捐班,又满朝竖敌。以汉臣领禁卫军,处处牵制,纵能维持局面,也不足为北洋患也。

若撤军京畿,北洋卧榻之侧,不仅朝鲜门户大开,北洋屏障尽失。则职必被逼去职而已矣。荣禄满洲亲贵,典兵禁卫新军。即便朝廷无意,荣禄岂有不垂涎北洋之心?若有二三别有用心之辈调拨其间,则职恐中堂半生事业,将付流水。

中堂事业事小,大清基业事大。职在,则北洋安,职亡,则北洋亡。交浅言深,惶恐惶恐……职已遣唐道赴京关说,是成是败,听之而已。”

徐一凡不愧是徐一凡!在骤逢大变,心神慌乱的时候,马上就稳住了阵脚。一下对李鸿章指出了要害,他徐一凡满朝竖敌,现在等于帮李鸿章当靶子。要是他完蛋了,荣禄作为旗人亲贵领禁卫军万人回到直隶,那李鸿章这个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位置,也不见得很稳当了!到头来,只怕半生事业,就是为荣禄做了嫁衣裳!

这封信写得不卑不亢,但是却让等着看笑话儿的李鸿章,不得不出手帮忙了!以他在京城的人脉,还有京师那么多靠着北洋升官发财的势力团体而言,只要李鸿章这位大清重臣出面,就可以将这门路走通,将这事情拖下来!

唐绍仪面无表情的放下了信,轻轻的坐了回去,朝张佩纶拱了拱手,却并不说话。

张佩纶只有苦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中堂要出来为徐一凡擦屁股!他这个二百五,我看聪明得很!真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啊……我就不明白了,他非要赖在朝鲜干嘛?按照他的见识,真的外放一个文官,经营上来,督抚是跑不了的哇!赖在朝鲜,高丽泡菜很好吃?”

不要说张佩纶了,就连唐绍仪也不明白徐一凡的心思。但是他就知道,朝鲜基业是他们好容易经营出来的,看着看着一天天军威严整,事业蒸蒸日上。他们不能放弃!

张佩纶发完牢骚,又笑道:“既然来了,送佛就送到西了。是不是想走李总管的门子?我还和李总管说得上话儿。军机几位大臣那里,我带中堂的信去打招呼。北洋发话,他们再不情愿,也得给中堂几分面子!”

话说到这儿,张佩纶自然有一种傲然之气。唐绍仪默默听着,他相信,徐一凡迟早也有那么一天,也许,还不止……

但是,究竟会到哪一步呢?

※※※

平壤,郊外。

大旗招展,较场之内,虎贲如林。

九千新军士兵,戴着大檐帽,穿着整洁的黄色军装,一声不吭的肃立。十六个营方阵,六十四个连(队)横队,组成了完美的阵容。

横看,是一条线,竖看,也是一条线,斜看,仍然是一条线。

每连(队)五名军官,都站在排头,军帽皮带勒着下巴。朝鲜夏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滴滴的汗珠顺着脸庞落下,在地上已经洇出了水迹。却没人动一下。

这种肃杀,岂是两月前敢于想象的?

每个跟着徐一凡一路走来的军官们,身在队列当中,唯一有的就是自豪!

方阵之间,是一个木头搭成的方台,新得耀眼。台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军官,一左一右,在台角负手叉腿站着,两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看着眼前的方阵。正是楚万里和李云纵。

九千人没有一丝动弹,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像是一群雕塑,远处青山,身边江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伴随着他们亘古常在。

汉军威武,再现于异国之壤!兵威盛事,已经垂百年而不见!

军号突然呜咽一般响起,就听见马蹄声响,操场边上旗门打开,一骑健马当先而入,马上人同样军帽军服笔挺,马靴耀眼反射着阳光。武装带将腰间勒得紧紧的,坐在马上身姿笔挺,除了徐一凡还能有谁?

所有军官士兵的目光,都随着徐一凡而缓缓转动,整个场面,如同被徐一凡催眠了一般。徐一凡目光如电,在队列当中扫过,胯下马并不停步。在一切都安静不动的场面当中,只有他一骑马来回驰骋,激起烟尘。

两个来回,他才勒住马翻身而下。操场旁边旗门再开,才看见袁世凯顶戴花翎的策马过来,后面乱哄哄的跟着一群随员。一看到眼前场面,袁世凯眼睛都瞪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面随员想跟进来,却被掌着旗门的士兵沉默的挡在外面。那些随员纵是平常气度再嚣张,这个时候都被眼前阔大肃杀的场景所震慑,这还真是他们原来那支庆军为骨干,才练了两个月的军队么?一个个都乖乖的下马,站在旗门之外。

徐一凡只是负手站在那儿,静静的等着袁世凯。袁世凯直到他面前,才回过一点神来,讷讷的下马,擦着额头的汗想和徐一凡说什么,徐一凡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的走上了木台。袁世凯赶紧也手忙脚乱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