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和其光,同其尘

“妙,大妙。心系苍生之人,未必都全在朝廷……这句话简直说得太好了,深得我心,深得我心。”曹殊隽忍不住跳将起来,哈哈大笑,“夏郎君,方才我对你多有不恭,是我有眼无珠,失礼之处,还请包涵。”

说完,长揖一礼。

夏祥还了一礼,淡然而笑:“曹三郎客气了,我方才一番话,也并非全是为你而说,是有感而发,你不必谢我。再者,你若醉心于手艺,想做一个手工艺人或是一个匠人,我自然赞同。若是只想纵情山水之间,只图自己逍遥自在,我也不以为然。”

曹殊隽奇道:“我只说我一心向道,并没有说我喜好手工,夏郎君,你从哪里得知我醉心于手艺?莫非是……”说话时,他狐疑加促狭的目光投向了曹姝璃。

曹姝璃见曹殊隽怀疑她暗中向夏祥透露消息,没好气地笑骂:“真是笨得可以,夏郎君怕是早就发现了你手中扇子的不同之处,才主动提出要你赠扇。他扇子在手之后,打开便可看到你在扇柄之处的留名……”

“真是如此?”曹殊隽半信半疑,眼睛瞪得大大的,直视夏祥,仿佛夏祥只要说谎他就可以一眼看穿似的。

夏祥从容地一笑:“实不相瞒,开始之时,我也只当你一心向道,除此之外,再无喜好。后来见你扇不离手,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若你真是逍遥自在之人,不会如此在意一把扇子,何况扇子不管是材质还是造型,都不是上等。以你的身份,即使是金扇玉扇也不会爱不释手,除非此扇对你来说意义非同寻常。我便试探着索要扇子,你随手相赠,然后我扇子在手,打开之后就一目了然了。”

夏祥一开始也确实只当曹殊隽不求功名只为洒脱,有一颗“我自逍遥寻仙去,不做尘俗世中人”的出世之心,交谈之后才发现其实不然,曹殊隽一心向道不假,在向道之余,依然少年心性,贪玩,喜欢精致的物品,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身上的佩玉以及手中的玉器,无一处不精心无一物不精细。

真正向道之人,宽衣大袍,飘然若仙,更有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所谓逍遥,不就是随心所欲不为世俗的一切所约束么?曹殊隽非但周身上下的衣着华丽精美,就连衣袖上的绣饰也别具匠心,并非常见的图案,夏祥一看便知是出自个人之手。

不过到底是不是出自曹殊隽之手,夏祥并不敢确定,直到他注意到不管是曹殊隽的衣袖、领口还是佩玉的图案都是同一个标志之后,他便心中明白了几分。

图案并不复杂,只是“曹”的异体字的篆体“曺”,不言而喻,图案出自曹姓之人之手。那么除了曹殊隽之外,还能有谁?

唐时,“曹”字常写为“曺”,或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或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渊博,不管是出自哪一种原因,唐时“曹曺”通用。

大夏之后,特别是在司马饰力推提倡平实文风之后,非但文人写书不再喜好生僻字,连异体字也很少有人有意提及,“曺”字也完全被“曹”字代替,许多人甚至不再认识“曺”字。

夏祥从“曺”字上猜测到衣服上的刺绣以及佩玉上的图案都是出自曹殊隽之意,但究竟是不是他亲手所为,不敢妄下结论。等他细心观察到曹姝璃和曹用果的衣服以及佩玉上并无此图案时,他心中更加坚定了一个事实,曹殊隽的图案是他为了表现自己的特立独行而有意为之,毫无疑问,图案出自他自己之手。

因此,夏祥才有意索要曹殊隽的扇子。扇柄之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且扇子无论材质还是形状都和常见的扇子大有不同,就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推断,曹殊隽在一颗向道之心之余,喜欢奇技淫巧——扇子是他亲手所为。再加上曹用果也无意之中提了一句,就更让他坚定了判断。

曹殊隽喟然一笑,心悦诚服:“夏郎君慧眼如炬,在下佩服。不知夏郎君还看出了什么?”

夏祥笑而不语,他自然还看出了一些事情,只不过此时还不到点破之时。

曹用果也是一脸讶然,长身而起,难以置信地问道:“刚才之事,当真?”

“确实属实,爹爹。”曹姝璃心知爹爹疑心曹殊隽和夏祥演戏,出面作证,她虽也怀疑夏祥如此年轻真有如此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却也清楚夏祥和曹殊隽确实是初次相见,且二人并无私下交流,“夏郎君一个时辰前才刚刚认识三郎。”

曹用果暗暗叹服,如此有心的后生晚辈确实罕见,尤其又是读书之人,不过即便如此,想要三言两语说服他改变主意,也不可能,他微微一笑:“制扇之人,随处皆是,不足为奇。大夏虽不抑商,也不轻贱手工艺人,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也只有高中进士,才能谋一个出身,才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