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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暗下。)

(字幕浮现:正确筛检,完美管控。请支持“梦的逻辑方程”筛检法。)

(女声:正确筛检,完美管控。请支持“梦的逻辑方程”筛检法。)

(字幕:人类联邦政府国家安全会议。2210年。)

(咔。)(画面消失。)

(画面亮起。)

研究室。坐着的女人。

(字幕:S教授。美国西雅图大学神经演化学系。)

“愿意为我们谈谈‘梦的逻辑方程’吗?”面具导演问。这回是日本能剧面具——粉白脸,细眼,血唇,口齿微启。邪恶与茫然并存。

“唉,”S教授摇头,“这,我想很难,这科技并非没有贡献,甚至可说是相当惊人,但把它用在筛检生化人上……这全错了。我说过了,我不乐观。”

“您认为这筛检技术还有改进空间?”

“不。”S教授喝了一口茶,“不是这样。我们这样说吧:依照现行‘梦的逻辑方程’筛检法标准程序,首先我们必须先以取梦者病毒(Dream Extractor)侵入并感染受测者之中枢神经,采集其睡眠内容,进行‘梦境萃取’;接着再将梦境抽出,转植入于‘梦境载体’(Dream Carrier)内。理论上,梦境载体不止一种,但依照现行法规,唯一具法律效力的标准梦境载体,就是水瓢虫(Water Ladybug)[2]。”S教授起身向导演递出一透明小盒,“准确地说,是水瓢虫膜翅。你看。”

“水瓢虫?”小盒中,巴掌大小的黑色昆虫。

导演艳白色的能剧之脸映射于其浏亮翅鞘上。

“对,这是干燥标本,”S说,“你可以打开来看看。”

导演打开盒盖,取出水瓢虫,稍作观察。

于导演掌心,S取出大头针两枚,以针尖轻轻拨开水瓢虫的黑色翅鞘。两叠云母矿石般的灰褐色薄片密生于翅鞘下。

“这就是水瓢虫膜翅。梦境微缩图像所在处。”S说明,“当然,因为水瓢虫已死,现在这上面的梦境已被氧化至难以辨识的程度了。”

导演将水瓢虫放回小盒中。“所以,再针对这样的梦境进行分析?”

“是,”S教授响应,“当然,实际执行时,用的是刚从活体水瓢虫上拔下、尚未氧化的清晰梦境。我们将膜翅由水瓢虫身上取下,置入梦境播放器中读取微缩图像,并对梦境进行分析。”

“如何分析梦境?”

“没错,这是重点所在。”S将大头针放回。窗外天光转暗;数秒后,伴随着雷声,雨点撞击在窗玻璃上,“这样的‘梦境分析’其实颇类似于某种叙事学分析。一般而言,研究人员针对梦境之视觉主题、意象跳接、情节演变、人物之个性行为等等进行观察,并载录数据、制成图表。如是反复整理,最终可得一终极之‘梦之构图’(Dream Pattern)……”

“听来像是分析电影?”

“或分析小说。”S教授点头,“叙事学分析。但重点在于,一切分析,都是为了导出一幅‘梦之构图’。此一梦之构图可被粗分为由A型至V型共22类;其中前15种属于人类,后7种属于生化人。由此,理论上即可明确区辨受测者之身份。[3]易言之,若受测者梦境经过分析后,其‘梦之构图’被判定归属于由P型至V型的后7种类型,那么便可断定受测者确实是生化人了。”

“嗯——”导演稍作思索,“那么……问题在哪?您对于‘梦的逻辑方程’依旧不甚乐观?”

“没错,我不乐观。”S似乎十分笃定。时间推移,她的眉眼落在被雨声笼罩的冰凉暗影中,“‘梦的逻辑方程’确实比血色素筛检法更具优势;以初步数据看来,效度也更高。你看过政府那支‘正确筛检,完美管控’的倡导广告吧?”

“看过。”面具导演笑起来,“呃,以一个导演的角度来看,并不很高明……”

“广告是一回事。”S也笑了,“但那或许正象征着人类政府对‘梦的逻辑方程’的高度自信。这并非毫无道理;因为它依赖的不是别的,正是‘梦’。

“这确实是Woolf教授的主要贡献。”S教授指出,“绝大多数的梦都是意识无法控制的。此处,Woolf掌握了技术跃进的关键:梦必然更趋近于人类或生化人心智之本质。比起血色素法,‘梦的逻辑方程’是精神性的,它探测的不是身体特质,而是受测者的精神样态。也因此,对生化人自体演化来说,它必然是个更强大的对手。我们或可如此推测:自体演化或许能克服生化人第11对染色体上的基因差异,改变生化人的身体性状;但它能否如同改变身体性状一般改变生化人复杂的内在精神状态,确实是个问题。另一方面,梦的逻辑方程又如此复杂;而既然牵涉到越复杂的性状改变,我们几乎可以断定,自体演化就必须花费更长的时间来试图适应。这也是对自体演化极为不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