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6页)

从学校出来,丹青就搭公车直奔他租的那间小房。

屋里清洁了一些,以前驱之不去的淡淡霉味也没有了,不过如果不是屋里还晾着女人的内衣裤,仍然不觉得这里有多少少女情怀。

泪珠儿已经买了菜,又在剖鱼,这一次两个人的手势都熟练了不少,而且有了量的把握,清蒸了一条福寿鱼,另外烧了一个南瓜一个豆角,汤是咸蛋芥菜汤。吃起来家常,但味道还不错。

丹青闷头吃了一会儿,才发现泪珠儿好像并没有什么胃口。

她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怎么瘦成这样?女朋友回来了?”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那么纯洁吧,可以每晚大战三百回合啊。”

“我有那份心情就好了。”丹青忍不住叹息一声,不过这的确让他想起藏蕾。说实在话,对于她的形象他都有些模糊了,一方面人是处境动物,不在一起总有不在一起的问题,想交流的时候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另一方面,像所有的人一样,藏蕾的来信在逐渐减少,就算是有信,也是兴致勃勃谈那里的学校怎么怎么好,有多少名门子女在那里读书,老师同学多么的有教养,最重要的是她无比地适应那里的生活,只恨没有早两年就去,认为在国内读大学基本是蹉跎岁月。

丹青觉得自己的问题根本提不上台盘,不说也罢,只好写些一切都好之类的话。

“谢丹青,你应该知足了,有两个爸爸爱你,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不提这些好不好?烦。”

丹青真的是心烦,崩牙昌的事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他不可能说服他,也不能跟外人提。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去盛世华庭了,他知道父亲的心情不好,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给父亲招致灭顶之灾,他真是没有脸面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希望自己的学业和工作都稍有起色之后,再去探视父母,而不是灰头土脸地去见他们。

泪珠儿不说话了,嘴巴咬着筷子头,眼光越过丹青的头顶,神思悠远。

丹青突然说道:“你是不是根本不希望我来?”

“没有啊。”

“我的确是拿你当难兄难弟,如果这让你讨厌,我以后就不来烦你。”

“我心情不好跟你没关系。”

“不想说就不要说,吃鱼吧。”

泪珠儿夹了一块鱼,又用筷子挑它的刺,挑干净之后也还是没吃,神情极其平淡道:“巴男的案子审下来了。”

“怎么样嘛?”

“判挺重的,拿刀的那个人是死刑,他是无期。”

“这么重?就没有办法想了吗?”

“想办法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人,谁肯为了几个钱给你担着干系,何况又是杀人案。他爸也花了钱,不过不是为他,是仁武那伙人不干,每天有人坐在他公司里等他,让他花钱摆平这件事。”

“那你决定怎么办?”

“我能决定什么?无非是买福寿鱼还是鲩鱼,还能决定什么?”说这些,她也依然很平静,但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丹青走过去,搂住泪珠儿的肩膀,她终于埋下头去,发出受伤的困兽般的呜咽声。

“为什么不去找我呢?抱着我哭总比抱着一棵树哭好点吧。”

“……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宣判,但仁武给我打电话说可能判得很重。我心里乱成一团麻,去了巴男家,他一家人都不搭理我,我又去了余祥里,你也不在家,你爸说他认识看守所的人,能让巴男少受罪……我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他了……”

丹青大力扳过泪珠儿的肩膀,大声道:“我不是叫你别相信他吗?”

“……那样的晚上,心里一点着落也没有,你说我还能相信谁?”

这之后他们开始喝啤酒,越喝越觉得酣畅。

丹青倒酒时,泪珠儿看见他手腕上的纱布:“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擦伤。”

“叫我看看。”

“伤口有什么好看的。”

“你给我看看!”

丹青拗不过泪珠儿,解开纱布道:“看吧看吧……”

泪珠儿捧着丹青的手腕看了看,肉紧道:“还痛吗?”

丹青摇了摇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这哪里是擦伤,分明是刀伤嘛。”

丹青不语,埋头重新把纱布缠好。

泪珠儿穷追不舍道:“为你的女朋友啊?”

丹青犹豫片刻,道:“就算是吧。”

“你傻不傻啊?”泪珠儿提高了嗓门,神情严肃地盯着丹青,“我们难道还不惨吗?我们不能为别人死,要让别人为我们死。”

丹青听了这话,不知不觉打了个冷战。

对于有些人来说,有些时候会在某一天的早上睁开眼睛,自己的世界已经在天地间翻了个个儿,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