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6/11页)

很快我们骑车经过了工业大学门口,看见里面忽然涌出不下五十辆自行车,并且在出校门口的一号弯进行了激烈的争夺。还好这些是我回头看见的。我喘着气说∶“疯了疯了,这些人都疯了。”

健叔在前面半米处骑得聚精会神,屁股已然离开了坐垫。虽然我没弄明白我要去那火灾现场做什么,但是我确认后面的几百号人都是神经病。一时间情景壮观难言。虽然说几百人骑车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几百人冲向火场肯定是一辈子只能看见这么一次了,或者抽象点说,看见几百只凤凰在骑车,真是让人生充实不少。

突然间,一声巨大的爆炸传来,一朵小小的迷你蘑菇云腾空而起。后面一片“爆炸了爆炸了“的叫声,人群欢欣鼓舞,想当年广岛被炸中国人民也没有这么高兴过。作为头车的我和健叔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后面的人明显加快了速度。我感觉到后面那几百个人简直是机器,但似乎更像野兽。大家的目标都是要骑到那不被炸到的无限近,当然也不排除会有很多不能准确判断形势的冲动大学生会直接骑到被炸死为止,甚至会有做起事来完全不考虑分析任何现实的诸如学生干部之类的人会直接骑进熊熊烈火中去。我感到有点害怕,速度慢了下来,瞬间被几十部自行车超过,思维一片惨白。我只感觉自己是个玉米,突然被一群蝗虫掠过,然后只剩下一根芯子。

还好,在关键时刻,我们的政府作出了最正确也是最拿手的决策∶封路。大家一片惋惜。我缓过神来,找到了另外一个玉米芯子——健叔。我说∶“这走不过去了。”

健叔说∶“绕。”

我说∶“很难,哪知道什么小路通到前面。”

健叔说∶“你看,那里有条河。化工厂肯定是开在河旁边。”

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们决定顺着河流走上去。

我和健叔把自行车推到河边,刚要锁上走人,发现那锁已经被撬。这说明我们骑的是赃车。我说∶“完了,犯人骑赃车,罪加一等。”

健叔说∶“谁来管我们,现在?就算去自首都没人理。像这样的事故,肯定是几套班子都在现场指挥,所有警力都在维护秩序。”

我说∶“这么看来,我们的自行车肯定是要被偷了。”

健叔摇头说∶“不一定,大家都要看火灾呢。而且大家都是骑车来的。”

我们顺着人工河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见一个姑娘坐在河堤上。

我和健叔站到她面前,问∶“你怎么回事?”

女孩头也没抬。

我对健叔说∶“不是有感情问题要自杀吧?”

健叔说∶“哪会,这个时刻这么浪漫,前面烟花还放那么大,要分手也不能这时候的。”

我说∶“那人是不是抑郁?”

健叔说∶“这样的情景,再抑郁的人都会觉得爽。”

我说∶“那我们走。”

我们沿着河岸走了一公里,前面已经难再下脚了。黑暗的建筑就呈现在眼前。很可惜我们走到了大厂的侧面,而发生火灾的地方是在厂区前方。不过这里还有一部消防车在不断地往建筑上浇东西。在不远处的熊熊大火的映衬下,我眼前的厂区显得更加阴森。

我突然奇怪,富有想像力的人类为什么不将这样的一座吓人的东西建造得卡通可爱些?

我眼前隔着两层的铁丝网。铁丝网上爬满了藤类植物。我和健叔呆呆地在原地看了半个小时。我想不能再看了,因为火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如果执意看下去,很可能整个事故的伤亡只有两个人,就是饿死的我和健叔。

我说∶“我们回长江吧,健叔。”

健叔怔了半天,说∶“什么回长江?”

我说∶“回长江旅社。”

健叔缓过神来,说∶“哦,我还以为你把自己当中华鲟了呢。回。”

我们原路返回。我说∶“这火八成要烧好几天。”

健叔说∶“是啊,除非下雨。”

话音刚落,雨丝飘下。

我说∶“你这乌鸦嘴,你等我们回酒店再说啊。”

健叔说∶“我好人,我祈雨。”

我说∶“这么小的雨也没用啊。”

健叔说∶“是啊,灭这火除非暴雨。”

说完,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我拼命往前跑。天空给了一个闪电。周围世界在几秒里像白昼一般。看来人类的力量是渺小,这么严重的火灾烧掉了这么多人类苦心交配出来的化学物质也只能照亮这天的一小块。

我和健叔闷头往前跑,差点踢死刚才那个坐在河边的姑娘。我俯身说∶“这么大雨,快走吧。”

女孩还是没有反应。

我没管她,继续奔跑。在大雨里我和健叔艰难交流。

我说∶“那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