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5/11页)

健叔直跺脚。

我问∶“是谁杀的?”

健叔说∶“当时情况那么乱,谁也不知道啊。”

我说∶“肯定是要抓我们俩的,因为只有我们俩带刀了。”

健叔说∶“那是谁捅的?”

我说∶“我怎么知道?”

健叔说∶“那只能当双剑合璧了。”

我说∶“很快就会封锁码头火车站机场和路口了。”

健叔说∶“我们分开避一避,有机会再联系吧。如果我被抓到了,我就说是我干的。”

我热泪盈眶,说∶“放心,抓不到的。如果判个'正当防卫',说不定只要关个几年就出来了。”

健叔说∶“本来是群架,没什么自卫的。而且现场就我们两个带刀了,很明显是谋杀,一般都是'立即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惊慌失措,说∶“那只有去外地躲躲了。我们不要回家了,很快家里就要被控制了。”

健叔说∶“我想和我老婆打个电话。”

我说∶“不能打。你女朋友肯定劝你自首的。”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往外地赶。

一路上,我很担心被当场抓获,然后被电视台做成专题片。回头想想,这事情是多么不可想像,自己的一生居然就这么完了。惟一的希望就是不让抓到,然后等二十多年,等到过了刑事诉讼期,我就能回到家乡了。关键是我肯定那一刀不是我砍的,但我不能说是健叔砍的。或者当时大家头脑都发热了,结果尸检报告说一共被砍了两刀,我一刀健叔一刀,那就彻底完了。我想起象棋比赛里的平局,头皮发麻。

经过辗转,我到了出市的检查站,果然已有很多端着冲锋枪的武警在那里一部一部地检查车辆。我想,这下肯定出人命了。我异常镇定,决定自首。我相信,在事实不明的情况下,我如果自首,很有可能会被宽大处理,判个无期。

我坚定地走上前,对最前面的武警战士说∶“你好……”

话没说完,我就被推到一边。战士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受采访。”

我说∶“我不是采访,我是……”

战士继续说∶“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请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我自首失败,只好郁闷过境,搭上去往陌生地方的长途客车。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而此时,我和健叔都没有话说,透过玻璃看到有三部消防车结伴开过。肯定是什么地方着火了。我看见地平线最远地方被烧得通红。我说∶“难道是从火车上看到的那家炼油厂烧起来了?”

健叔说∶“笨蛋,那是夕阳。”

十一月要来了。

在十一月要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一场火灾,发生火灾的地方是一家化工厂。我和健叔匆忙结了吃饭的账就跑了出去。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就不是很喜欢看热闹,我不喜欢在大家纷纷探出脑袋的地方再加上一只世俗的脑袋。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因为在一次骑车到学校的路上,我发现前方有一群人围着一摊东西。在这些脑袋里,我发现了班主任的、政治老师的和我一向敬仰的历史老师的脑袋。于是我也探头过去,发现是一摊血。我很诧异一摊血怎么有这么好看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后背已经有越来越大的压力,而我的脑袋也已经无法抽回——在我的上空又猛然多出十个脑袋。我伏在自行车上,差点被压得吐血。我想,难道这一摊就是看热闹的先驱们所吐的血?

今天的情况不一样,是“重大安全事故“。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在形容生产过程中发生的天灾人祸叫做安全事故。依照我的理解,比如倒车轻触电线杆才能算做安全事故。

可是事故发生在什么地方呢?远方天空已经变了颜色,将黑的天映得异常恐怖,而且慢慢地,一种骇人的绿色升上了天空,瞬间,整个四周都是环保色。人们变得异常激动,买完菜的家庭妇女都像夸父追日一样朝事故方向跑去。眼前开过的消防车后面跟随了很多的群众车辆,很多人打开车窗按着喇叭情绪激动,公共汽车顶上也爬满了人。附近居民楼的窗户也纷纷打开,一家老小看着外面指指点点。如果有个刚睡醒的打开窗肯定是以为中国连二○一二年的奥运会也拿下了。

我和健叔没有交通工具,而此时街上已经彻底没有出租车和公车了。突然间,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两手推着两辆自行车,说∶“要不要,二十元?”

我说∶“太贵了。”

那人急了,“十元一个还贵啊?”

旁边健叔掏出二十,说∶“要了。”于是我们骑车快速赶往现场。此时天空已经变成紫色,远方重工业的巨大黑影在火势里指引我们前进。

我们大概骑了有二十分钟,等到天色渐蓝的时候,我们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了。而黑漆漆的烟囱似乎离我们还很远。周围已经完全暗下,城市却被烧得激情四射。往常,这应该是端着碗边吃饭边看“新闻联播“的时间,懒洋洋的城市昏昏欲睡。而如今,在我身后就有不下两百辆自行车死命往前赶。我突然感觉自己是阿姆斯特朗,我对健叔说∶“快点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