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9/12页)

“怎么会这样呢?我经常会问自己,有时甚至会因此从噩梦中惊醒。反思这四十年的人生旅程,我们大概经历过这样几个阶段:学前儿童期、小学中学期、大学期、职业期。按说,在这几个阶段中,除了懵懂无知的蒙童时期,其余阶段都有不少同学、同事、同乡、合作伙伴之类,应该不乏结交朋友的人群与经历基础。可是事实上,小学中学的同学,因为那时年少无知,现在大多已记忆淡淡甚至不再,即使偶有来往也无法归于朋友范畴。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之后,接触、相处的那些人,要么是生意上的伙伴,要么是事业中的竞争对手,来往匆匆且不说,其中难免夹杂一个利字,也基本难以沉淀、留存。细细盘点,唯有在N大历史系那四年,你我这样的同窗、同室,彼此纯洁、真诚相处,少有利益纷争,至今记忆依然美好而深刻,值得终生珍藏与回味。因此,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没有主动与你们联系,可是内心却无时无刻不记挂与惦念。几个月前那次机场相遇,我当时的感觉真如古人诗中所言:他乡遇故知。如此说来,你我之间的关系定位,以及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想应该能够说清楚了吧?”

黄一平无言,只是起身为彼此杯中添上热水。

“第二点,金钱。说实话,我非常喜欢钱,而且比一般的人、尤其像你这种有仕途欲望者要喜欢很多。其中的原因,除了人之逐利本性之外,可能是因为我与众不同的经历。你知道,大学毕业后,我因为不甘心回老家做吃粉笔灰的老师,背水一战来到北京漂荡,品尝了太多缺少金钱饥寒交迫的艰辛,因此我比你们对金钱的感受要直接、强烈得多。再加上,我曾经因为金钱走上一条不归路,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健康,那种畸形的挣钱方式对我的伤害,任你怎样猜测与想象都不为过。也因为如此,我现在的挣钱就带有某种病态,有时甚至近乎疯狂。我也明白,以我现在的状况,已然拥有的金钱、物质条件,完全足以保证自己和家人此生无忧,但是只要一想起当年的贫穷,想起因为金钱失去的尊严、健康,我就无法停下挣钱的步伐。现在,金钱的数量对我已毫无意义,我看重的完全是挣钱过程的刺激性。在阳城,孙健、乔维民、徐晓凡之流拉我拍片子、搞晚会、包装文艺团体等等,来钱是快,获利也不能算小,可是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多少乐趣,更加谈不上什么诱惑与刺激。他们希望用这种交换的方式,换取我的帮助,以便他们同苏婧婧、廖志国接近。我尽力满足其愿望,既是帮助你这个同学、朋友,同时也为今后更大的生意奠定基础。当然,我之挣钱绝不以危害社会、伤害他人为前提,挣钱的途径与手段尽量做到合法、规范、阳光。这,既是为官、经商者应当共同遵守的游戏规则,也是我做人挣钱的基本原则。”

说到这里,郎杰克起身去了厕所,十分钟左右才回来,对黄一平苦笑说:“没办法,东西坏了,小便都很难,滴答半天还差点灌到裤裆里。”

黄一平问:“就没有找医生好好看看?”

“能不看吗?这几年把整个地球都跑遍了,效果不明显。最近听说武当山有个道士,有偏方专门治此暗疾,却一直不得空闲前往。唉!”郎杰克叹息。

“再忙也比不上这个重要。再说,赶紧治好了,还有更广阔的疆场等你驰骋哩!”黄一平有意让气氛轻松一些。

“呵呵,说到这个,就该第三点了,女人。我这前半生,由于四处漂泊、身在商场的缘故,遇到的女人不少,得到极大享受、体验的同时,最终也害在女人手上。那个香港富婆,我既不后悔遇到她,也不会埋怨她那样对我,一切都是事先说好的,一手钱一手货,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富婆之后,有一个女人,是我法律与名义上的妻子,曾经助我打了几年天下,相互感情也不错。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需要有正常的夫妻生活,我不仅理解她,而且也暗示她可以找一个生理上的情人。可是,让我感觉意外的是,她不仅找了一个社会最底层的汽车修理工,而且分文未取就毅然离开我,同那个男人回了安徽老家,这对我的羞辱和打击很大。后来,我主动同她协议离婚,还给了她很大一笔钱。但从此之后,我对女人开始恐惧。至于马婵,你可能知道得已经很多了,不错,她确实是一个好女人。我和她的结缘,是因为她的善良、孝顺,当然也缘于我生意场上的需要。当时看到那则相当于卖身的广告,又通过暗中查实,我真的被她感动了。我想,虽然凭我目前的身体情况,暂时或永远不能给她一份真正的爱情与婚姻,可是我能够让她的父亲康复,使她实现自己的孝心。而她,也正是我内心期盼已久的那种女人——在我看来,时下一切女人都不可靠,像马婵那样为救父亲肯于牺牲自己的女人,注定是个例外。这么些年相处下来,维系我和她之间关系的,看似只是一份纸上协议,其实最根本的还是感情。至于这种感情里有没有爱情,或者爱情占多大比例,我想并不重要,关键是只要有一份彼此不忍舍弃的亲情就足够了。试想,男女之间,爱情可以毁灭、消失,亲情能么?当然,因为相爱与珍惜,我不能给予她的东西,就希望她在别的地方得到,这也是我将她放到阳城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