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觊觎暴利预购酒业 代理县长背水一战(第10/14页)

杜万清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岁月究竟还有多长……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两年?三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这具稍嫌肥胖的具体,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杜万清在转椅上呆呆地坐了大半个时辰。他试图想清楚一些问题,试图想清楚一些人和事,试图回忆起一些属于他的、曾经美好的岁月……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清楚,越想越混乱,越混乱就越想不起来。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一名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杜万清从来没有迷信过什么。但现在,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迷信了,他甚至不无悲哀地想:难道这就是报应?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他应有的惩罚?

手机铃声一直在丁零零地响着,杜万清没有去接,他甚至看都没有看手机一眼。他觉得,自己浑身已经没有了一点点力气,连把手机举到耳朵边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瞬间,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死了,僵硬的尸体摆在灵堂里,尸体上盖着白布,两边一溜儿摆开去的,是红红黄黄的花圈,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前来上香、鞠躬,然后离开……这个可怕的想象几乎彻底击垮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跟任何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一样,他的呻吟声中充满了恐惧、绝望,是那么的落寞,又是那么的无助和忧伤!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县委书记杜万清才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猛丁清醒过来。不管怎么说,该来的终究来了!作为一名久经风浪的领导干部,杜万清知道恐惧和忧伤不解决任何问题。他感到自己虚弱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他很想找个人来倾诉倾诉,哪怕就是陪着自己安静地坐一会儿也好啊。但是,他在自己大脑里面起劲搜索了半天,没有找到那个可供他倾诉的人——妻子是不能告诉她的,儿子和女儿,也不能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只会引来他们无尽的担忧和伤心!自己已经这样了,他不想让身边的亲人再替自己担心。但是,除了自己的亲人,杜万清又能跟谁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呢,又敢跟谁说呢?

这就是杜万清面对的现实,身在官场,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连一位可供说真话的朋友都没有。但紧接着,杜万清就反应过来,意识到现在千万不能泄露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多年丰富的从政经验告诉他,自己身患癌症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从衢阳市到蓟原县,上上下下将会惊动很多人,弄不好,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他杜万清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尚是未知数——这是杜万清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有另一种可能,鉴于他的身体状况,上面直接拿掉他的县委书记,让他提前退休,但这样的结果,同样是杜万清不愿意看到的。一个在官场浸淫了大半辈子的人,无法想象自己从权力的核心位置退下来之后,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

手机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杜万清艰难地抬起手,慢慢拿过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看都没看,就摁了。过了几分钟,电话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这次,杜万清看了一眼,是老同学的电话,就摁了接通键,老同学焦急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地传了过来:“老同学,万清啊,你怎么不接电话呀?你要急死我啊?”

杜万清心底滑过一股暖流,温温的,有种湿润的感觉:“没事!没事的,我挺得住!”

老同学说:“万清,我的话没有说完,你就挂了电话……”

杜万清说:“你说,我听着呢。”

老同学说:“老同学啊,病情已经很明朗了,你没有必要过分担心。”

杜万清苦笑了一下,肝癌晚期,担心与不担心,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病,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还是有法可治的,”老同学字斟句酌地说,“我已经跟北京一家医院联系过了,可以做手术的,完全可以做手术,而且成功率高达73%。”

杜万清突然就精神一振,坐直腰身问:“你是说,可以治好?”

“是,完全有治愈的可能。”

老同学详细地告诉他,肝癌听起来可怕,但现在的医疗条件先进得很,只需做一个肝脏移植手术,就完全可以治愈肝癌,美国和德国早在十年前就有成功移植的例子,国内是近一两年才有,只有北京这家医院能做,当然,费用很大,一般人根本承担不起。

老同学说,一个肝脏移植手术做下来,最保守的估计,也得一二百万元。

杜万清沉默了:一二百万元,放在普通老百姓头上,就是一个天文般的庞大数字,放在一个县委书记面前,只不过是冰山下的小小一角。一个县域的一把手,动辄成千上万的资金从他手里面过,一二百万元,实在算不得是多大的一笔钱。但是,这不大的一笔钱, 却让他感到非常作难。他的内心很矛盾。这笔不大不小的费用,搁在别的县委书记头上,也许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目;但搁在他杜万清头上,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和困窘。他承认,自己的工资账户上没有攒下那么一大笔钱——尽管他非常想去北京做这个肝脏移植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