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6/8页)

秘书长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不用穿什么衣服了,这么热的天,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郑书记就是来看看大家。”

郑治邦看了看大家,突然用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说道,“我也是四川的,天气热成这样子,穿什么衣服么。我们都是老乡,客气啥子哟。”

一句话把大家的紧张情绪全都说没了。

其中一个年龄大点的民工问道,“郑书记,你真的是四川人?”

“不像吗?”郑治邦反问道,“老家绵阳,地地道道的四川人。”

“哎哟,那太好了,我们也都是绵阳的。郑书记,那你可得帮我们说话哟!”民工们突然激动了起来。

“帮你们说话?”郑治邦问,“说什么话?是不是要让夏中民留下来?”

那个年龄大点的说道,“郑书记,不瞒你说,我们都睡不着,正商量着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哪。”

“你们不都是民工么,夏中民对你们这些外地民工也这么重要?”郑治邦问。

“郑书记呀,你可不晓得,这么多年,我们打工去的地方多了,还从来没见过像夏市长这样的好领导。他对我们民工真是没说的,我们在这儿打工,什么也有保证。”那个年龄大点的民工说道。“在别的地方,我们这些民工活得像狗一样,住的是狗窝,吃的是狗食,那些地痞流氓打我们就像打狗一样。说实话,有时候连狗都不如。干上一年,到了年底,工钱从来也兑不了现,七扣八扣,根本拿不了几个钱。只有在夏市长这儿,我们才活得像个人。夏市长专门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食堂每几天就派人检查一次。今年三四月份,整整在我们食堂吃了两个月的饭!在嶝江,从来没有人敢克扣我们的工资。如果不能准时发工资,那就清清楚楚地标明时间,到时候连利息一起算。郑书记,夏市长的好,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哪!这么好的市长,郑书记,你得留住他呀,可不能让那些坏人把他赶走了!”

旁边的另一个民工插话说,“郑书记,你们在上面,哪个干部好,哪个干部赖,可能看不大清楚。我们这些打工的,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夏市长真的是个好市长呀!前年我们扩建嶝江的五一路,时间紧,工期短,三个月必须完工,我们民工全都加班加点。夏市长为了保证质量,比我们更忙,说了都没人相信,十八公里长的大街,他每天都要走两三个来回。三个月都顾不上理发,身上的泥巴比我们民工还多,光袜子就磨破了七八双,皮鞋从来都看不出啥颜色。有一天省里的一个领导来视察,市里让夏中民去汇报,到了宾馆,领导的秘书差点没把他当骗子轰出来。人家说,明明就是个民工么,怎么敢说他是市长!上面来的人也觉得他不像个市长,可在我们民工眼里,夏市长是天下最好的市长。共产党的市长要是都能像夏市长这样就好了,老百姓盼的不就是这样的干部吗!郑书记,既然我们是老乡,那我们就给你说句心里话。这么好的干部在党里都呆不住,那共产党还是共产党吗?共产党连一心一意给自家干活的人都不要了,那留下的还有啥人……”

郑治邦一言不发,一直就这么默默地听着。郑治邦并不是四川人,以前曾在四川绵阳工作过几年。他说自己是四川人,就是想听听这些民工的心里话。

……

那个危重病人叫丑丑,住在最好的一个房间里,但里面也还有八九个人。郑治邦走进去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全都是农民。

丑丑,郑治邦似乎隐隐约约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想来想去,这个丑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农民,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此时此刻的丑丑,确实是一个危在旦夕的病人。丑丑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连肤色都成了黑的了。

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危重病人,是怎样从嶝江赶来的,又怎样在省委的门口躺了大半天!

当郑治邦下午听到这个消息时,曾让秘书给医院打电话,一定要立刻把这个病人送进医院,全力以赴地予以治疗。而救护车赶到时,却被这个丑丑拼死拒绝了。

据医院的人讲,丑丑的病确实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但丑丑就是不上救护车。丑丑说了,他要是去了医院,就出不来了,他不想死在医院。

郑治邦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癌症晚期的绝症患者,他只是一个农民,跟夏中民无亲无故,却会冒着生命的危险躺在省委门口,为一个落选的干部誓死请愿。

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他这样做?

丑丑像是昏迷过去一样沉沉地昏睡着。听不到他的呼吸,也看不到他胸前的起伏。输液管子里的点滴,也是那样的缓慢,干瘪的躯体里,似乎连药液也输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