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2/18页)

高志强一惊,望着丛林那因为酒的作用而有些变形的面孔。不过尽管如此,丛林的脸依然还是那么生动,而且平添了一份野性,让人浮想联翩。如果是以往,高志强也许会放弃了自己的小原则,将这副生动的面孔揽入自己怀抱。只是今晚他太没心情了,只得任凭丛林胡闹。

丛林的手还指在高志强鼻子尖上,她继续吼道:“高志强,你这是罪有应得!你太自以为是了,连我丛姑奶奶你都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很逗女人喜欢,是吗?呸!官场上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有几个不是浅薄之徒?有几个眉眼之间不可笑地写着小人得志的神气?你只不过比他们更虚伪更沉得住气一些而已。我早就看透了你!”

吼过之后,丛林高扬着的手才慢慢垂下了,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她眼里蓄满了痛苦的泪水。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闪烁的光影,好一阵才回过头来,看一眼高志强,然后盯住杯中泛着红光的残酒,许久没有吱声。

高志强说:“你骂够了吧?”丛林依然低着头,半天才喃喃道:“你是我今生遇到的最让我难以释怀的男人,也许这辈子再不会有男人会让我这么倾倒了。”停了停,又说道:“其实我跟江永年第一次去见你的时候,对你并没有任何期望值。我知道官场上的男人虽也不乏优秀分子,但优秀的的确太少太少了,我想你也不可能例外。”

说到这里,丛林又要去倒酒,高志强把酒瓶拿开了。丛林那搁在桌上的手指还张开着,保持着要去抓酒的姿态。她盯着高志强说:“官场是一把筛子,筛掉的往往是良种,留下的多是劣货。可是从你身上,我发现了官场中男人少有的气质。你自信内敛,旷达睿智,言谈举止都那么随意自然,不仅有领导者的风度,更给人一种兄长般的亲和感。”

丛林说:“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有功利的。谭主任就要到龄了,我要通过你,尽快上一个台阶。我想好了,我既然并不讨厌你,还有些喜欢你,那我就委身于你吧,这样于我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没想到你竟然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拒绝了我,将我做女人的自尊心都伤透了。我是又恨又放不下你,真想捅你一刀,以解我心头之气。”

丛林说:“我一直在琢磨,你怎么跟别的男人不同?别的男人我只要拒绝得不是太坚决,人家立即就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后来我才弄明白你心中另有所属,你属于官场,属于那个先于我的女人。我暗暗对那个女人作了了解,才知道你离不了她。这不仅仅因为她优秀有魅力,还因为你的仕途少不了她,我是没法把你抢到我手上了。我嫉妒那个女人,我恨死了她,我心有不甘,我咽不下这口气。可我想尽了办法也战胜不了那个女人,我只怪自己迟到了一步,怨自己没这个福气……”

这天晚上丛林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屋里的蜡烛燃尽,那越来越微弱的光焰挣扎着弹跳了两下,最后归于寂灭,丛林才停止了诉说。两人在黑暗里深陷着,没有哪个想起要去开一下灯。过去了一个世纪,高志强才望望对面丛林的影子,轻声说:“感谢你,丛林。”

也许是激动和忧伤都已被刚才的吼叫和诉说冲淡,丛林变得理智而平静了。她淡淡地说:“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高志强犹豫了一下,便站了起来。他当然还记挂着江永年的事,他想再问问丛林,但他终于没问。他绕过桌子,在丛林身旁站了站,低下头去,吻了吻她那被汗水透过而有些酸咸的额头,然后转身走开。

直到高志强快到门边了,丛林才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悠悠说道:“你放心好了,江永年不会有事的。我明天就上省城去,把你这事给摆平。”

高志强站住,回头望望黑暗中丛林那悄无声息的影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他将信将疑,心里说,莫非丛林还有什么回天之术?恐怕丛林还没到达省城,江永年便把什么都说出来了。高志强无声地自问道,江永年此时在哪里呢?

此时的江永年,已被人带到200多公里外一家省属矿山招待所里。

昨天晚上江永年被架上的士后,那两人也没说什么,要他把手机和别的他们觉得不宜留在他身上的东西交出去,等办完案后再还给他。出了城便被拉着下了的士,再上了另一辆车子。这是一部旧式北京吉普,车上加上江永年和司机总共四个人。没有人说话,只有吉普车牛一样叫着。江永年是有思想准备的,他也懒得问他们是谁,在车上打起瞌睡来,甚至呼噜噜响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