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箕煎豆泣情何忍凤泊鸾飘各自伤(第6/12页)

池梁说道:“不错,他是要我教他吹箫。其实我爹爹会吹箫,也是他父亲教的。

“他并非不会,只是他觉得我比他吹得好,所以要跟我学得更好一些而已。

“当时我也真笨,只道他学吹箫是因为兴趣所近,还未想到他学得这样热心的真正原因!”

韩芷不觉又是说道:“啊,他学吹箫,是要吹给你表妹来听。”

池梁黯然说道:“其实即使他完全不懂吹箫,我的表妹也是喜欢他的。他学吹箫,不过是想更能讨得我这表妹的欢心罢了。”

池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一天我练完武功,抽空去找表妹,到处找不着她。

“后来我找到了和她时常去玩的莫愁湖边,方始发现了她。

“她并不是一个人,是有个少年男子陪着她的。我想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的,这个少年当然不是别人,是我的师弟!

“以往是我在莫愁湖边,柳荫之下吹箫给她听,那天则是我的师弟吹箫给她听了。

“他吹的是缠绵悱恻的曲调,一听就知是只能吹给情人听的。

“曲调缠绵悱恻,我的表妹则是笑靥如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唉,表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欢畅的笑过,要是她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真愿意少活几年。

“我什么也明白了,我不敢让他们看见,只能怀着一个受创的心悄悄回家。”

韩芷虽然并不认为他的表妹必然爱他,但只听他说得这样伤心,也是不禁暗暗为他难过。“唉,这是谁的错呢,谁也没有错!”

“那天晚上,我做了生平第一件错事。”池梁继续说道:“半夜时分,我把师弟叫醒,和他说道,你不是想学吹箫吗,我和你到一个地方去。

“那晚月色很好,他以为我是对此良夜,忽发雅兴,是以虽然有点诧异,但还是跟我走了。

“我带他到莫愁湖边,就在他们白天吹箫的柳荫树之下,我拿出了爹爹给我的那支玉箫。

“这时他似乎明白了,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他呆呆地听我吹箫。

“我把满腔抑郁的情怀都付与箫声,吹出我那诉不尽的相思之苦。

“我相信这是我有生以来吹得最感人的一次,一曲告终,我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师弟一言不发,但我发觉他的眼角也有晶莹的泪珠。

“许久,许久,我才说道,今晚本来不是想吹给你听,而是想吹给另一个人听的,但可惜那个人已是不喜欢听我的箫声,只喜欢听你的了。

“他抹干眼泪,说道:‘师兄,你放心。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从今之后,我是不会再吹给她听的了。’

“过了两天,爹爹忽然问我,你知道你的师弟为什么忽然想要离开我们吗?

“爹爹告诉我,师弟借辞自知不是练武的材料,想回乡务农,自食其力。爹爹当然不允许他这样做,抬出他父亲的遗命,好说坏说,才打消他的去意。

“想到表妹对他的那种笑容,那种眼神,我恨不得他离开,但想到他和我相处虽然不到一年,却已有了兄弟之情,他要是离开,我今生恐怕是再难找到这样一个好朋友了,我又舍不得他离开。

“好在他听从我爹的劝告,并没有离开。更令我放心的是,虽然他没离开,但从那天之后,却不见他和我的表妹在一起了。

“唉,要是我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池梁的神情,好似在追悔一件难以挽救的过失,羞惭、惶恐、伤心、难过,兼而有之。这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在他颤栗的声音中,在他迷茫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韩芷也止不住心头的颤栗,不觉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池梁一声长叹,“从那天之后,再也不见他们同在一起,但我的表妹也从此不理我了!

“我坐卧不安,无心练武,拼着受父亲责怪,往往该练一个时辰的,我只练半个时辰。一下场子,就想出种种借口,跑去找她。

“但她也总是有种种借口,推辞我的邀约。不是说要读书,就是说要作女红,甚至说是精神不适,没有兴致陪我去玩。后来甚至把自己关在闺房,根本不见我了。

“而她的形容也确是日见憔悴,也不知是真的有病,还是没病,委实像个病美人了。”

韩芷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池伯伯写的那首词中,有‘心事眼波全不定,一春风雨长多病。’这样的两句,敢情就是写他的表妹在这一段日子里的景况的。唉,池伯伯,这其实应该怪你在年轻的时候,也太不懂女孩儿家的心事。你要拔除她心上初茁的情苗,她焉能不恼恨你?”

“经过了这段日子,我就是再蠢再笨,也懂得她的心事了。”池梁继续说道:“我明白了,她心里真正喜欢的,是我的师弟,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