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岂有明珠投暗室错将奸贼当亲人

无名剑法的要旨在于临机应变,后发制人。杨华定下心神,不再一味求快,改与缪长风游斗。把自己领悟的各派武学,融会贯通,随着敌势施展,奇招妙着,层出不穷。

缪长风也跟着缓慢下来,斗了十数招,双方的剑尖都好像挽着重物,迟迟才发一招。东一指,西一划,兵刃不交,甚至距离在数丈之外,根本就不可接触。看来好似双方各自摆开架子,在那里你练你的招式,我练我的招式,其实却是比刚才的狠斗、快斗,还更凶险得多。

再斗一会,双方出招更慢。但偶尔同时跃起,却又是如同电光石火的疾拆数招。

在双方同时搏击之时,彼此的剑法则又刚好相反。杨华是奇招妙着层出不穷,缪长风则是平平无奇,不求变化而攻守俱备。但每一次双剑相交,杨华都是不由得心头一震,虎口发热。

缪长风叹了口气,说道:“论剑法之妙,当今之世,能够与你匹敌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了。但重、拙、大的三字真言,你似乎有待进一步。”

原来寻常的剑学诀窍,讲究的是轻灵迅巧,“轻”可胜“重”,“巧”可胜“拙”,“小”可胜“大”。轻、重、巧、拙、小、大都是武学术语。较难明的是“小”“大”两个术语。“小”是指变化多、花式妙,以奇诡为主。“大”是指绝不行险以求侥幸,所使的都是大开大阖的正路剑法。但若练到炉火纯青的最高境界,却可以返朴归真,举重若轻,行拙实巧,似大而小。

杨华心里想道:“重、拙、大的三字真言谁不知道,若是我把‘玄功要诀’再练几年,未必就输给你。”原来不是杨华不懂这上乘的剑学道理,而是功力尚还未到。不过他还是说道:“多谢指教!”突然剑尖上翻,按着不发,只是紧紧注视着缪长风的剑尖。

缪长风怔了一怔,笑道:“好,原来你比我还要高明,我这可真是好为人师而不自知了。”

双方的比剑又再一变,大家都在寻暇觅隙,根本就不出招。只是偶尔把剑尖移动,改变指向对方的方位。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杨华心里暗暗叫苦。原来这样的“比剑”最耗精神。“比”了半个时辰,杨华已是心力交疲了。

杨华忽地反身跃出圈子,掷剑于地,愤然说道:“是我输了,随你处置我吧!”

缪长风紧握长剑,剑尖指着杨华的咽喉,只要迈前两步,剑尖一挺,就可杀掉这个武功奇高的少年,为侠义道消除后患。但不知怎的,几次动了杀机,仍然不忍下手。终于一声长叹,说道:“枉你有这副好身手,却不懂得分辨黑白是非,甘心为虎作伥,我不杀你,让你自己去仔细想想,知不知羞?”说罢,纳剑入鞘,狂歌而去。

杨华听他歌道:“落魄行歌记昔游,头颅如许尚何求?心肝吐尽无余事,口腹安然岂远谋?”歌声在山谷之中回旋,人已去得远。

歌中有多少牢骚?更有多少豪情!缪长风抑郁的情怀,由于在云紫萝的墓前得到倾吐而发泄了。

杨华当然难以明白他的情怀,但也隐隐感觉得到,他是以狂歌当哭,和死去的知己告别。而他的知己,也就正是自己的母亲。

杨华却是欲哭无泪,但觉一片茫然。他知道了许多过去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但心中还是重重迷雾。

他悄立母亲墓前,良久,良久,跪下去缓缓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妈,你真苦命,死了也还有人诬蔑你。但不论人家怎样说你,你始终是我敬爱的母亲。妈,我也有心事要禀告你,我必定要查明真相,为你洗雪。”

向母亲“告别”之后,心中的悲痛更是难以形容。杨华拾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宝剑,掩面狂奔。

茫茫人海欲何之?他不知道,也不去想。只是跑呀跑的,漫无目的的狂奔。荆棘勾破了他的衣裳,刺伤了他的手脚,他也丝毫不觉疼痛。

跑呀跑的,不知不觉已是跑上高山之巅,杨华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正在哭得伤心,忽听得有人说道:“华儿,你哭得出来就好!”声音十分熟悉。杨华一惊,陡地跳起。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可不正是他的父亲杨牧是谁?

原来杨牧给杨华赶走之后,越想越是疑心。为什么这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竟肯舍命的保护自己?为什么他又不容许全大福偷袭缪长风,还要把全大福踢开,又把自己赶走?

杨牧本来有点小聪明,把这许多不可理解的事情联结起来,仔细一想,终于给他在闷葫芦里钻出了个大悟来:“这小子的来历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杨华,不过他也一定还未知道自己的来历,否则他早就让缪长风把我杀掉了!”

识破了杨华的来历,原来这个武功奇高的少年,竟是自己的儿子,最少是名义上的儿子,杨牧不由得大喜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