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岂有明珠投暗室错将奸贼当亲人(第4/8页)

“在这样的情形底下,倘若他给反清的侠义道碰上,恐怕有口也难分辩。而且据他所知,他的那位‘好朋友’害怕丑事传扬,也是非要把他置于死地不可。他这才懂得,他的妻子叫他装死,的确还是顾念几分夫妻情分。

“不过,他总不能永远做一个‘活死人’。哼,这也是一时糊涂,动错了念头,为了逃避他那朋友的迫害,心想他既然诬陷我,我就索性给他一个弄假成真。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躲到御林军中,托庇于他的军中朋友。”

杨华听到这里,不觉怒火重燃,心里想道:“你倒说得轻松,做了鞑子的爪牙,岂是‘糊里糊涂’四个字就能够把罪名轻轻开脱的?”杨牧也似乎知道“儿子”的不满,继续说道:“他这一念之差,的确是铸成大错。不过他还不至于就此丧心病狂,甘愿为虎作伥。

“在他假死之后,他的爱子也给那个狠毒的‘好朋友’使人抢了去,消息传到他的耳中,更是令他气恨欲狂!”

宋腾霄和孟元超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对好朋友,杨华早已知道。不由得暗自想道:“原来宋腾霄把我从灵堂抢走,乃是出于孟元超的指使。幸亏我的两个师父又把我从宋腾霄那儿劫走,否则我就要落在仇人手上了。”

杨牧鉴貌辨色,知道杨华已经有几分相信他的说话,心头暗喜,继续说道:“爱子被夺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令他气恨欲狂,初时他本想倚仗御林军的朋友之力替他报仇雪耻的,但转念一想,一错不能再错,岂能为了私仇,令自己更为堕落?是以他虽然在御林军中,十年来却只是食客的身份,连一个挂名的差事都没搭上。不错,他因一念之差,做了错事,算不得是侠义道,但他也没有害过一个人。”

杨牧给自己脸上贴金,却不知道自己和全大福在云紫萝墓前所说的话,早已给杨华偷听了去。杨华本来已有几分同情他的,听到这里,不由得气上心头,暗自冷笑:“刚才你还在和那姓全的家伙商量要把我这个冒牌的军官捉去领功呢。他说你是什么海统领跟前的红人,我虽然没有瞧见你的脸上的神色,听你说话的口气,也知道你是得意非常!”

杨牧“假戏真做”,越发演得逼真了。他不知哪里来的一副急泪,他一面抹泪,一面说道:“十年之后,那镖师的妻子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可还没有找回。

“本来是恩爱的夫妻,想不到落得这样收场。追源祸始,都是他的那个假仁假义的‘好朋友’害他的!

“但最最令他伤心的,他只有一个爱子,这个爱子如今却不知是落在何方?

“要是他能够把爱子找回来,他一定会改过自新。即使不配做侠义道,也要做一个可以令人尊敬的人。”

杨华心里想道:“你这话倒说得漂亮,可惜我不是七岁的小孩子了。”

杨牧生怕他不相信,又再说道:“或许你会这样的问:为什么他一定要等待儿子回到他的身边,方能改过自新?

“因为他的年纪已经大了,本领又不高强。没有儿子帮他,他不能逃出敌人掌握。

“还有他要报仇,但他那个朋友,快刀天下第一,要是他不躲在军中,只怕难逃他那朋友的毒手。唉,他只能希望有一个有本事的儿子保护他并为他报仇了!”

说到这里,杨牧抽眼偷觑“儿子”的面色,却不知杨华心里正在想道:“要是你当真有心改过,就算死在敌人手里,你也应该逃出来。哼,这些话分明是想要骗我!”

杨牧叹了口气,说道:“你听了这个故事觉得怎样?假如你是那个镖师的儿子,你又会如何?”

杨华陡地站了起来,喝道:“一个人走的是阳关路还是独木桥,只能由他自己选择,不能倚赖别人!假如我是那个镖师的儿子,他若敢向我一再罗唆,我就要大义灭亲了!”说到一个“灭”字,陡地一掌劈出,把一棵松树打得倒了下来,沙飞石走,比刚才的打碎石头,更是惊人!杨牧想不到说了一大车子的话,结果仍是如斯。生怕杨华当真就要“灭亲”,吓得慌忙像一条丧家之犬似的,夹着尾巴逃走。

杨牧去得远了,杨华的心情兀是有如潮水翻腾,久久不能平静。

当然,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杨牧其实并非是他的父亲的。

要是他刚才没有躲在墓后,亲眼看见那幕丑剧,亲耳听见杨牧和全大福那些说话,换了别个地方,别个场合,父子重逢,他知道父亲未死,他是应该多么高兴啊!

但现在他却是伤心欲绝了。在无意中识破了父亲的真面目,原来竟是那样一个甘心为虎作伥的鞑子奴才。

他在伤心,他在愤恨,他在羞愧……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结心头。但他并没后悔撵走自己的父亲。